腔道在仪器的刺激下流出些许体液,理疗师认为这是乐观的迹象。少晗敷衍地回应着,他自己清楚:这副躯体仍然没有真实的快感。
热疗结束后,他在包间里独自躺了一会儿,又怕小敏久等,还是决定尽快起来。
待他整理好仪表,下楼回到接待区,小敏果然已经等在那里,双腿斜并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来这里之前,小敏在学校参加了某项纪念活动,而因穿着学校制服——海军蓝色的全长晨礼服,格纹领带,宽大的弧形下摆贴着沙发左右垂下,与外衣同色的小腿袜包裹着两腿的柔和曲线。硬挺的制服让他看起来意外地有精神,弥补了面容的柔弱气质。
还不如一个自慰套。alpha没有说得这么直白,但他眼神透露的后悔与怜悯,比直接的羞辱更可悲。
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去医院测了匹配度,结果也不甚理想,双方都同意不必再浪费时间和感情,没有阻碍地分手了。另一个约会对象也是相差不多的过程。
在那以后,渐渐不想再尝试了。少晗自认为没有放弃,他对恢复孕育力的前景仍抱有希望,只是关于alpha的种种事实令他感到疲倦。即使花了几个月时间调情、约会、交流,他们并不是真的享受共度的时光,那些努力都是为了最终来到肉体交合的一刻,浪漫关系只是宝库的钥匙,而宝藏的价值未能满足人意。
已经失去获取快感的能力,还要怎么保持愉悦?尽管漫无方向,他还是振作起来尝试了。这是他对自己的一贯要求:无论发生什么,必须行动起来积极应对,不能浪费时间原地凭吊。
离婚后他陆续接触过一些条件基本相当的对象,大多止于朋友关系,曾有两个发展到亲密阶段,但也未能持续。
做爱之后的早晨,少晗和他的新恋人互致问候、共进早餐,看似一切顺利,只是他无法忽视、无法装作不在意:那个alpha眼中难以掩饰的失望。
少晗深吸了一口气。他厌烦父亲的措辞,为什么说话不能单纯点,非要夹枪带棒的。虽然他自己在这方面也没有资格指摘父亲。
“礼单挺有诚意的,那个九凤铜尊我还怪喜欢的。”
什么东西,听着有点耳熟,好像在博物馆见过……
“我没有啊。”
“人家都上门来提亲了。彩礼单都送来了。”
“什么?等等,谁的彩礼?”
他记得那种无力的沮丧,感官信息被放大,一点轻微碰触也令人心惊肉跳,思考、判断的能力则趋于萎缩。那种情形下,你会明白为什么人们说omega不适合需要逻辑的工作。
在国外留学期间,经朋友介绍,他加入一个omega私密交流群,在那里可以买到抑制发情的处方药物——不到丧失行动力的程度很难在医院开到的药。有了那些药片,他可以更专注地学习、工作,不再需要恋人的生理支持,也在恋爱交往中更为游刃有余。一个学期后,他已经离不开那些可爱的小药片了,他可以在热潮期整夜画作业而精神毫不涣散,甚至——也许是错觉——药物的刺激给了他更多灵感。
关于副作用和依赖性,他当然也有所了解,并且时常用药贩教的方法自我诊断:早上洗漱、护肤之后再回去闻一下枕头上的余香,香味没有散尽就表示身体机能正常。这类方法通常来说是可靠的,只是……对于颈部性腺特别发达的少数人,气息表现不能完全代表生殖系统的运转状态。令所有人迷恋或嫉妒的绝佳香气,也迷惑了他自己的理智,使他未能及时发现身体的异常。
少晗不想与任何人交恶,这几乎是他人生的准则。无论未来如何,小敏是他侄儿的父亲,他想要呵护这联系;一个孩子的诞生,在原本毫无关联的人之间缔结了不可解除的羁绊,这是创造生命的魔法绽放后的温柔余波。
希文端来甜点和碗勺,少晗和小敏对坐着分享了那盅蒸蛋。因是婴儿食物,没有过多调味,更容易尝到食材本身的鲜甜。
“唔,这个真的不错。”少晗评价说。
“好像有什么好吃的。”少晗插话。
“希文说要给千千加辅食了,最近在试各种食谱,那个蒸蛋我上次尝了一口,特别好吃……”小敏对自己露出一抹哂笑,“真是的,好像我和孩子抢吃的一样。”
“这有什么,喜欢就吃嘛。”少晗笑着劝解,又对希文的背影说: “帮我也拿个碗。”
严格地说,这也是他的后代。也许,再过几年,他会从这孩子脸上看到与自己相似的神色,尽管他没有与之共享生活的权利。
小敏在婴儿床另一侧注视着幼子,眼神和街市上那些年轻父亲们很不相同,不是冷酷,也不是为人生父的柔情,更像一种置身事外的悲悯。少晗猜不出小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抚养这个孩子,不知如何解读他身上淡淡的水果香气。
走出婴儿房,希文对小敏说:“今天有南瓜奶蒸蛋,你要不要吃?”
以他平庸的外貌,想必很少得到关于面容或身体的恭维,但他对此表示的态度不是羞怯或受宠若惊,只是没有感情色彩的意外。他并不寻求作为omega的荣誉,或者,因他得到了实际的奖赏——婚姻和后代——空虚的评价对他已失去意义。
他们在商场里走了走,给小敏买了几件冬装——这当然也是少聃的嘱托,然后依照约定的计划去往少聃和小敏的新家。
这对主童搬进新房有些日子了,尽管还未举办婚礼,他们已经像个有序的家庭了——特别是在请到得力的家务工作者之后。少晗把自己的车停在车库门外,和小敏一起进家去,为他们开门的家政工也接过了两人的外衣和提包。一个短发omega青年走出来迎接、问候,小敏喊他“希文”,介绍说是新来的育儿师。
少晗收回漂浮的视线,转问身边人:“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小敏的脸带着按摩后的红晕,是这个年纪的omega应有的颜色。
“没什么不舒服吧?”
“最近状态很好呢。”调理师故作欣喜地说。
次少晗侧卧在按摩床上,含糊答应着,心知这只是服务业的客套话。他很清楚,他的身体和以往一样,感受不到天性的召唤。
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指轻按花门,确保那里可以承受异物进入,此前的全身按摩已经让他足够放松,不需要太多润滑。热疗仪器的探头顶进他久未待客的生殖腔,将微凉的护理液涂满内壁。
“我们走吧。”少晗叫起他的童兄,在店员恭敬的送客语声中,一道走出门去。
至于为什么会和小敏同行,自然是和某个alpha有关。少聃前些天说小敏那个地方重新破开有些不适应,又不懂私密保养的事,拜托常做这类消费的omega弟弟带来调理一下。因此少晗在自己预定护理的日子接了小敏同来,叫店员们安排了一些体验性质的项目。
美疗会馆外面是小镇式的购物中心,下午阳光很好,许多装扮精致的年轻omega带着幼子往来游逛;他们投向孩子的目光,或是甜蜜或是困扰。与另一个体血脉相连的悲喜,孕育者之外的人只可猜测。
前夫在离开时曾留言说:我始终爱你,你知道的。没有人会像我一样爱你的冷淡。
但那又如何?他想要的从来不是“爱”这种肤浅的一面之辞。他想要的只是一点真诚的支持和信任。
美容院这些明目花哨的私密保养项目未见得有效,但至少可以放松休息,不必假装对什么人或事感兴趣。
那份失望,从他拿出润滑液的一刻就不可逆转了。他倔强地不想解释,用人造的润滑剂一点点准备自己,就像这是做爱的正常步骤。
在同一天买了花束、礼物和安全套的alpha,一定是期待着非凡浓烈的性爱来到这个夜晚的,准备好迎接一个香气袭人的omega理应带来的欲望幻境:蜜汁四溢、高潮不断,颤抖,媚叫,让他的伴侣享受征服者的乐趣。
结果只得到这样不疼不痒的反应。
医生这样解释他的情况:就像休眠中的火山,地下可能有岩浆在活动,但无法预测它能否再次喷发。按照他们的说法,如此长时间滥用抑制剂,只造成生殖功能障碍、没有危及其他脏器已经很幸运了。
少晗一度难以相信诊断书的判决,他自觉一切都好,他可以慢跑十公里或者卧推三十公斤,从未感觉自己像个病人。
如果有恰当的“喂养”,恢复活跃的可能性会更高,医生这样暗示过。以他们的专业立场,不能直接说“去找个更匹配的alpha”,只委婉地建议他“保持身心愉悦”。
“你在家吗?叫人给你送去。”父亲说。
父亲也很错愕,“你不知道?好像是个小王爷什么的,我也没细问。”
“你怎么说的?没答应什么事吧?”
“我说了,我老公还在的时候也做不了你的主,我更说不上话。”父亲慢悠悠地答道。
他们边吃边聊着,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响起铃声,少晗翻起手机,呼叫方是他父亲。估计没什么私密事务,他就在座位上接起电话。
“爸,什么事?”
“桃桃,你什么时候谈了新的小朋友,都不说一声。”父亲的声音里有些抓住他人把柄的幸灾乐祸。
还会轻易被食物取悦,再怎么心思细密,小敏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所以少聃做不到像抛弃其他情人一样抛弃他,这是少晗的猜想。就像捡到流浪动物,被依赖过就难以割舍。完全不受责任感束缚的人,也不需要逃避责任。逃避正是因为害怕一旦陷入会无法解脱。
只是……小敏并不是个全然无助的“失足少年”,他有自己的执念,结婚不会是他随遇而安的停留,也未必是他的终点。如果那个alpha不当心,可能会被这不起眼的软刺蜇伤。
这不是我的问题,少晗想,我能做的都做到了。每次他对少聃的决定提出质疑,都会得到“这不是你和爸爸一直劝我做的吗”之类的逆反回复。还是让各人为自己的生活负责吧。
小敏犹豫并推辞,“给千千吃的东西,我还是……”
“是给你多做的。”育儿师笑答。所谓适合服务业的人才应该就是这样吧,会敏锐察觉他人没有说出口的需要。
“那好吧。”
希文带他们去婴儿房看望孩子——这也是少晗来此做客的主要目的。快半岁的alpha婴儿躺在圆形护栏床里,漫无目的地抓弄周围的玩具,他的头顶被新生的黑发覆盖,视觉仍然很弱,但眼睛里开始有了神气。
刚刚到访这世界的婴儿,与他们的父辈全不相像,赤裸、盲目、无法沟通,像来自天外的异生物;随着成长的进程,他们一天比一天更接近“人”的定义。有幸养育孩子的伴侣们,每天都在见证这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千千,” 少晗手扶床栏轻声呼唤,“很有精神嘛。”
“没有,很舒服。”小敏低声说,“就是……给我按摩的小哥哥一直在夸我,不太习惯。”
“以后会习惯的。”少晗微笑说。
光顾服务机构的人,与其说是期待物理意义上的改变,更多时候是在消费服务者提供的情绪价值。小敏已经不再是那个对奢侈消费一无所知的穷学生,他将会习惯一位贵夫人的生活——如果他打算长久留在这个家里。
尽管店员介绍项目时用过一些夸张的话术,少晗对用在自己身上的产品都有谨慎地了解过,知道这款所谓护理液同很多液状保养品一样,除了保湿并没有其他功效。这种东西,没有副作用也就够了。
医院不能解决的问题,美容机构也不会有仙方妙药,这点道理许多客户都懂,还是愿意为一些心理作用付费,为了让自己尽到“努力”的义务。
即使在尚未干枯的那些年,他也没有体会到传说中的极乐,情潮带给他的烦躁多于享受。少年时代至少还有探索未知的好奇心,成年后为了生理平衡按照日期做爱更像是一种负担,也曾忙于课业忘记热潮期的临近,未能早做安排,出现症状才急着赶去交往对象的寝室,蜷在床上披着被子安抚自己,等待alpha下课回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