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楷意家到庄舸家再到游乐园确实是顺路的，庄舸也就没拒绝，给郑楷意发了个定位。然后下楼准备去喝杯咖啡，发现他爸正坐在茶几边上一边吃药一边看早上的新闻。庄舸家在大使馆附近，因为他父亲本身做的就是外交相关的工作，年轻的时候外派过不少年。上了岁数之后心脏不是特别好，就不再驻外，这两年基本上就是在等着退休了。
庄舸和他父亲打了个招呼，把收拾好的行李放在门口，然后走进厨房去做咖啡，顺便洗了黄豆给他爸打了一杯豆浆。他父亲年轻的时候也特别喜欢咖啡，心脏不好之后没法喝了，干脆喝起了另一种豆子。
庄爸爸看了一眼他放在门口的行李袋：“出门？”
??庄舸【那我们可以在大门西侧的礼品店里见面。】?
?郑楷意刚打算说好，看到屏幕上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于是停下了手，打算看看庄舸要发什么。??
庄舸【?︿???︿?】??
他直接把笔记翻到了最后。他特意把这本笔记翻出来就是为了这个，他记得他在这个笔记本后面给luke的游戏写了评论。——果不其然，后面写了好几页密密麻麻的评价，几乎有三分之一都是感叹号组成。郑楷意尴尬地笑了两声，为自己的语言贫瘠捏了把汗。
郑楷意低头读了一会儿自己当年的想法，时不时会心一笑。好多游戏的细节他其实都记不清楚了，看了自己写的东西才突然想起luke在游戏里还做过这样的设计，然后再一次感叹luke的天赋。哦，庄舸的天赋。
他合上了笔记，放在自己的胸口，心里大概知道他要和庄舸说什么了。他看了一眼表，发现快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于是拿起手机给庄舸发了条微信。
庄舸又看了一遍他和郑楷意的聊天记录，然后放下了手机。
这个清明，郑楷意约他去游乐园，他们约好早上八点集合，现在距离出发还有十个小时。庄舸有点开心地想，转了一下手里的自动铅笔，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握——喜欢的地方和舒服的人，值得花时间好好策划（何况策划最佳策略也是至高无上的享受）。他面前的墙上贴着乐园的地图，上面用胶带和各色的马克笔花了很多条线，旁边还写着象征用时的数字。
美中不足的就是新的园区还没有可用的地图信息，没法策划路线，而且清明惊喜活动的游行和烟花也都是未知因素。他想了一下，突然想到可以在网上看卫星地图。于是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笔记，又翻过去了新的一页。
“我也不怎么叫。”
过山车还在继续往上升，速度慢得让人浑身都难受，天空的距离越来越近，但就迟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落下去。不是夸张，郑楷意快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过山车咯咯的声音，和前座零星响起来的尖叫让他心里像有只手抓着。
他抬头看着天，然后闭上了眼睛。
“那就后面吧。”庄舸往后面走，“速度最快。”
郑楷意跟着他坐了过去，拉下上面背带一样的固定装置，然后看着工作人员给他们戴上腿间的拉杆。这个过山车可能是因为非常危险，所有的安全措施做完之后整个人被包得跟蚕蛹差不多。郑楷意心跳有点快，偏头看了一眼庄舸。
庄舸扭头看回来，他的眼神非常平静：“紧张？”
“……以及。”他又补了一句，一只手抓着庄舸的座位，扭头打方向盘倒车，这个姿势让他手臂的肌肉和脖颈上的青筋非常明显，“你以为vip票是干什么的？我们俩不用站排。好了，下车！”
他拿出自己的墨镜架在额头上，和庄舸一前一后进了游乐园的大门。虽然他们俩不用站排了，但是还是决定按照庄舸的原计划顺序游览，第一站就是游乐园里最高的过山车。
郑楷意站在过山车底下看着巨大扭曲的车轨，这个过山车是那种需要游客朝后座而且是看着天慢慢升到第一个顶端冲下来然后疯狂旋转的过山车。说实话，他最讨厌这种过山车——郑楷意是坐过山车坐第一排的那种人，他追求的就是冲下去那一瞬间看着下面风景急剧压缩的快感，这种看不到风景的过山车，就只剩下纯粹的失重感了。
庄舸本人自然不知道他的父母在想什么。他和郑楷意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正在往城外的目的地开。庄舸一边听郑楷意说话，一边低头看着自己做的观光计划。
“你到底在看什么？”郑楷意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导航，“我们快到了。”
“观光计划。”庄舸举着那个本子，给郑楷意看了一眼他手绘的地图和他们的行走路线，今天要去的所有地方，每个时间点应该在干什么，“这是我定好的今天的计划，按照这个计划我们今天可以玩到所有的项目。”
“他要是不愿意说我就不会继续追问了。”庄舸父亲笑着说。
“游乐园。”庄舸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他站在茶几边上喝完了咖啡，回到厨房里去洗杯子。他说完之后，他的父母又对视了一眼——庄舸再怎么说也是快三十岁的男人了，和“朋友”出门去游乐园夜不归宿，怎么听也不是什么普通朋友。开心之余，两人都有一丝不能明说的忧心。
庄舸洗完了杯子，正好收到了郑楷意到了的消息。他把被子放好，走出来提起行李，和父母打了个招呼，出了家门。
郑楷意【庄舸，你清明假期有安排吗？】
庄舸【有。怎么了？】
郑楷意【新开的游乐园清明要开一个新的展区，有人送了我两张vip票，一起？】
庄舸点点头：“和朋友出门，明天回来。”
“挺好，好好放松一下，你这一个月快在家坐发霉了。”庄爸爸端起豆浆，“和朋友去哪啊？”
“老公，这是不该问的哦。”庄舸的母亲刚好从阳台进来，一只手拿着浇花的水壶，用英语说。
“……”郑楷意看了一会儿屏幕，脸有点发红。他抓起自己的衣服，匆匆出了门，一边出门一边给庄舸发微信。
郑楷意【我去你家接你，你等我过去吧】
郑楷意【给我发个定位】
郑楷意【我们在哪见】
??庄舸【游乐园门口。】
??郑楷意【找个室内的地方呗 今天这么热】
纸张翻过去，发出轻微的响声。
“……”郑楷意看着手里的笔记。
这是他上初中的时候用的语文笔记，但事实上上面都是他开小差乱涂的坦克飞机，甚至还掉出来了好几张他和李兰宇沈晗杨他们传的纸条。郑楷意捡起来读了一下，感觉现在的李兰宇也还是这么说话的——他的心智和初中时候可能基本没什么变化。他觉得有点好笑地把纸条塞了回去。李兰宇和初中的时候一点也没变，沈晗杨则是变了太多。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告别学生时代之后人们渐行渐远的原因。
“要落了。”庄舸突然说了一句，郑楷意刚想问他怎么知道的，话音还没落，过山车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极速俯冲，蓝色的天空距离突然远了起来，郑楷意的后背狠狠摔进后面的座椅里，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手在空中抓了一下，然后本能地死死地握住了庄舸微凉的手。巨大的失重感一下子攥紧了他的胃，五脏六腑在身体里仿佛都找不对位置。
“郑…”庄舸手被抓住了，他刚要扭头去看郑楷意，突然听到郑楷意在旁边叫起来。
郑楷意不想显得很逊：“不，你紧张？”
过山车开始动了，座椅旋转了90度，他们俩都只能看见天了，慢慢向着反方向移动。郑楷意看着天对旁边的庄舸说：“你坐过山车叫吗？”
“不叫。”
不过庄舸平淡地往前走，他也就跟着往前走了。如果不是vip，他还有机会看着那个巨大的车轨一边站排一边缓冲一下，但是现在他得直接赶鸭子上架。一路如同进入无人之境，在另一个通道里的人羡慕的眼神下直接进了上车的平台，摘下了身上容易掉的东西放在锁柜里。
“前面还是后面。”庄舸看着空着的两个位置说。
“……”郑楷意没法选，平时他肯定会说第一排，但是现在坐在第一排也看不到俯冲，就没区别，“哪个爽一点？”
郑楷意看着一眼那个密密麻麻的图纸，吓得挤出了双下巴：“这是你提前做的？？”
庄舸点了点头。
“庄舸，你知道两个人来游乐园玩的是什么吗？”郑楷意一只手抓着方向盘，另一手长臂一伸合上了庄舸手里的笔记，“就是享受这种漫无目的的无计划性。”
庄舸的父母看着他走出家门，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了阳台边上。楼下停着一辆价格不菲的车，看起来很新。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靠在车门上，叼着烟正在玩手机。那辆车就不用说了，这人的表和鞋也都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物件，贴身的v领黑色毛衫和白色的九分裤给人感觉莫名的风流。人长得确实英俊，但是过于体面的衣着和不知何处而来的游刃有余让他看起来有些轻佻。
庄舸从楼门口走了出来，那个年轻人抬头看到庄舸，开心地笑了一下，略深的肤色让他的牙齿看起来白的刺眼。他接过庄舸手里的行李，放在了后座。
庄舸的父母看着那辆车一直开出去。
庄舸【好。】
郑楷意【记得带换洗的衣服】
郑楷意【票里包括了游园内酒店的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