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比这更严重的…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我先去给你善后……你个小兔崽子……”
陆铭匆匆离开,挨个找班长们,让他们吩咐手下的士兵们不要乱说,想要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然而陆铭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天正好赶上团长跟众军中要人视察,作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兵油子,要是陆震威连这里诡异的气氛都察觉不出来他就别当团长了。
陆铭怕伤着萧维和弟弟,因此做起事情来显得束手束脚,而那两个人初生牛犊不怕虎,陆铭很快出局,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缠斗在一起,彼此手脚互相绊着拧着。
陆铭心里着急,要是这事情传到父亲耳朵里事情就大了,团长的小儿子还没完成新兵训练就公然和人斗殴,这事情不单单那两人要承担责任,连自己也要背上无法约束新兵的罪名。
他扑上去想要分开两人,两人却如同八爪鱼一样将对方越缠越紧。陆铎一心想结束这场战斗,随手摸了什么就一下子砸在那人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
如果陆铭没忍住而向他求助,他当然可以帮这人作弊。只是到那个时候,自己手上就多了这人的把柄,以后可以随便拿这个拿捏他。只要自己想,这人的仕途就会断在他手里,仿若人折断鸟的翅膀一样容易。
不管怎么想,自己的这个决定都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黄特派员脸上浮现出和善的微笑,绕着那年轻军人转了一圈。
看着年轻人一脸正直地站着标准军姿,黄特派员冷冷一笑。这也挺好的,反正这次自己的目标正是陆铭,其他两人只是陪衬和导火索而已。
陆父虽说已经成为团长,但年纪摆在那里,再怎么说在职位上也没什么上升空间。至于陆铎,刚入伍的新兵,一团孩气,眼下还看不出是个什么样子,还得在军中历练历练才能知道这是块美玉还是块顽石。
换句话说,这两人一老一小,都无法对现在的他构成威胁。
”总之你别招惹他,也别总是嘴欠。赢了就赢了,说出来不是让人家难做嘛,再说,万一被别人听见了……”
“谁偷听别人讲话谁是孙子!”陆铎的声音忽然拔高,周围不知底细的都看向两人,被陆铭瞪回去后就不敢吭声了。
眼见兄长的脸色沉下来,陆铎这才小声辩解道,“我就是跟杨展提了句,真没乱说,谁知道杨展跟那货是发小,不知怎的被那人知道了呗。”
他走到台上的两人身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谁先来?”
“我先来。”陆铭轻轻一跃便上了台,抢先说。他给弟弟使了个眼神,陆铎会意,于是走到陆铭身边。
“报告首长,此事是我失职,甘愿受罚。”
“很好。”黄特派员拍掌一笑,看向军医,
“那咱们开始吧,不然战士们都等急了。”
“陆团长,一人犯错全体受罚的道理咱们都懂吧?斗殴发生的时候陆铭连长也在现场,怎么他就没管教好手下人呢?如果他没有能力,我可以把我手边的连长拨一个过去替换他。”
这是要把陆铭挤下去,换成他的人的意思。陆震威咬牙切齿,可他不能拿这人怎么办。况且刚刚的话黄特派员是对着话筒说的,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他不在这里惩罚两个儿子,恐怕其他人要议论他不仅任人唯亲,还包庇自家儿子,连他这个团长的位置都岌岌可危。
发生什么事情了?萧维后知后觉,然而主持人已经上台,全军第一次批斗大会正式开始。
陆铭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台下听着主持人宣读军队纪律,又对军中出现的其他不良情况进行通报批评。开会都是这样,先礼后兵,最严重的大多放在后面说。
果然,主持人话锋一转,立刻就说起新兵之间存在的不够团结友爱,甚至打架斗殴的事情,最后称,
看看自己刚刚抬来的木架和长凳,又看了看箱子里这许多和治疗根本搭不上边的东西,陆铎已经明白了这次大会的主角是他和萧维,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和萧维过来之前陆铭眼里的那种疑虑。
显然,已经在军中混过的陆铭隐隐有预感,只是当时谁都没反应过来,这才弄得现在这种不可回旋的地步。
不过既然是团长父亲下的命令,恐怕他们也很难违抗,就算当时知道也只能做垂死挣扎罢了。
“这样啊,”萧维点点头,虽然后面的话有些奇怪,但他下意识地觉得反正这人是医生,医生不避讳说这些很正常。手指掠过那个巨大的漏斗,指向那一排细针,
“这些?”
“这些可以用来缝合伤口,也可以扎马眼,它们的头被设计成圆的,这样插进去也不会出血。”
军医推了推眼镜,阳光在镜片上投下一片光,萧维看不清军医的表情。
“话说,”军医忽然转移话题,“你们知道这里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么?”
萧维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心里还是很好奇。而陆铎已经开始焦急地在一片穿棕绿色军装的人里寻找着哥哥的身影,至少哥哥能给他一些线索,让他不至于太过惊慌。
只是在小孩子身上当然不能用那么厉害的东西,所以每次他只是被鸡毛掸子打几下了事。虽然他没尝过真正军棍的滋味,但是听哥哥说过,挨过军棍的人三天都下不了床,由此可见那东西的威力。
“长,长官。”陆铎已经开始双腿打战,他意识到他和萧维打架的事情可能被泄露了出去,可是在全军的注视下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萧维好不容易看到陆铎吃瘪害怕的神情,不由得笑了,
陆铎和萧维就在大箱子旁边站着,百无聊赖。他们被命令把东西搬过来后就没事可做,想回去却又被拦住,要求原地待命。
忽然上来个军医,那人身材矮矮胖胖,戴着单片眼镜。这人把帽檐压得很低,台下的人只能看见他的圆下巴。他走到箱子边上打开箱子,又从口袋里掏出胶质手套戴上,开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动作熟练而有条不紊。
两人还是漫不经心地站着,只是眼神有时候会瞥向这个奇怪的军官以及那口箱子。
“不知什么事情,这么大阵仗?”新兵们伸着头看,仿佛挂炉上摇晃的鸭子。有识相的新兵偷偷给老兵递烟,打听着,
“您有什么看法?”
“应该是有人要受罚了,没看见前面的刑具么?”健谈的老兵油子加入对话,接过香烟收在袖口里,他可不敢在这种地方公然吸烟。
“这是军队,不许叫我哥,要叫我连长。”
“连长哥哥,这里又没有长官看着,你有事说事,别耽误我吃饭。”
没有饭吃的弟弟颇有些凶恶,陆铭却不为所动,
这件事父亲也一定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何居然如此严厉地要惩罚弟弟。
他瞳孔紧缩,知道坏事了,然而这时候两人已经前往军务处,无法再被叫回来。
外面忽然传来了尖锐的哨声,
两人齐声说,没有觉得丝毫不对劲。倒是一边的陆铭察觉出几丝不妥,拉住即将离开的传令兵,
“这位兄弟,请问开大会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只派这两个新兵过去够么?要不要我多派几个人……”
传令兵很同情地看着他。虽然他很想告诉连长,但团长下命令的时候特意吩咐他们保密,省得这几个人想出别的方法逃避处罚。他也不想自家孩子受罚,可黄特派员的眼睛狼一样盯着呢。
“谁是陆铎和萧维?”
“到。”
“到。”
“不是按我的意思办,而是公事公办,军纪怎么规定的,就怎么办。”
这句话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陆震威心里咬牙,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
“那我们继续视察吧。”
“罚,重罚。”
团长的一句话下来,底下的人自然就活动起来。只是明面上说得重,私底下惩罚的尺度分寸其实还是由他们说了算。
“等等,”黄特派员抬手,“这是在团长你的团里,什么事情都是团长你说了算。谁知道我们走后团长会不会轻轻放过呢?我看,不如开个大会好好惩戒一番。现在的新兵们都是不安分的家伙,也该杀鸡儆猴吓吓他们。”
结束了一天的打靶,战士们扛着枪从靶场回到宿舍,一边收拾着一边拿起餐盒朝着食堂冲刺。
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而毫不拖泥带水,跑向食堂的时候仿佛一匹匹狼一样眼冒绿光,那纯粹是给饿得。已经抢到饭的人大多就近坐下来,埋头吃饭。有些讲究些的就回到宿舍吃,毕竟相隔也不远。
陆铎摸出自己的餐盒,就要冲向饭堂,他的衣领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次一样。
也正是因此,陆震威随便抓了个新兵,连威胁带恐吓,套出了事情真相,立刻他就坐不住了,这张老脸也不知道往哪里搁。他张了张嘴想要维护自家儿子,却被对头黄特派员堵了回去,
“怎么?团长大人是想庇护自家人么?还真是舐犊情深呢,连军规军纪都不顾了。”
看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陆震威终于放了话,
“快送医!”陆铭急切地喊道,很快两个小兵就过来把人扶到医务室,剩下陆家两兄弟站在那里。陆铎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因此只是站着不吭声,倒是陆铭心急如焚,不安地跺着步子原地打转,忽然咬牙切齿地揪住弟弟的衣领,
“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也太不稳重了!要是被父亲发现了……”
“大不了他们把我开除军籍呗……”陆铎说,他不明白哥哥在担心什么。
“你这不就是在背后说我?还说没乱说?”萧维忽然出现,把手里的饭盆扔在地上,饭菜溅了出来,
“我都听见了。”
“你想怎样?”陆铭挡在中间用身体阻挡,但抵不住两个年轻人年轻气盛,火气又大。萧维觉得连长是偏袒兄弟,陆铎则觉得哥哥偏帮外人,只训自己,于是两个人都急切地想要把碍事的陆铭弄到一边去,别挡着他们斗法。
倒是那个陆铭特别让人忌惮。这人还不满三十就做到了连长的位置,假以时日成就必定超过其父。要是命里再遇见个愿意提携他的贵人,或者哪个高官的女儿见他丰神俊朗一时间非他不嫁,那么这年轻的军官分分钟飞黄腾达。、
到那个时候,也许自己也要被这年轻人压一头。他和这年轻人的父亲积怨已久,到那时自己绝对会被排挤出圈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投资在年轻军官身上更有回报的希望,毕竟新人再油滑,心还是善的。而拉拢像他这样的老油条不但很难,最后还可能被压榨到一干二净而拿不到好处。到那时候自己不急流勇退,那就是自己太不识时务了。
但是现在还是他独大,就算陆铭是个雄鹰,此时还羽翼未丰,不得不看自己的眼色行事。他也乐得折辱这年轻人一回。即使年轻人咬牙忍住,可是被下属看光了这羞耻狼狈的样子,作为上级的颜面和尊严便荡然无存。若是年轻人没忍住,那就不仅仅是给他的家族丢脸,还会被他的同事以及下属看不起。军队是硬汉的天下,一个会忍不住疼痛而求饶的军官,又怎么能服众呢?
台上更是多了几名荷枪实弹的高大士兵,这是为了防止犯错的士兵因为惩罚过程太过难受而中途逃跑,这样就算逃跑了也会在五分钟内被抓回来在众人的眼光中再次承受刑罚。
即使是被惩罚,如果掌握好技巧也能让伤势更轻,以后恢复起来也更快。而至于惩罚究竟会怎样被执行,那里面的学问就更大了。陆铭作为老兵油子,自然知道里面的门道。但之前没来得及将这些教给弟弟,这次只能临时在台上用暗号传达给弟弟。
至于萧维无辜被牵连,陆铭并不担心。
陆铭知道就算自己不愿意也是不行的,看父亲的神色就知道这人得罪不得,所以就算被这人找茬自己和弟弟也得受着。现在他们羽翼未丰,只能隐忍着藏起爪牙。
军医听见命令就立正敬礼,
“是,长官。”
好啊你个老狐狸精,我就知道你一肚子坏水。陆震威发誓以后一定要出这口恶气,可如今他还要讨好这人,毕竟明面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是,老大和老二要受些皮肉之苦了。这顿处分是逃不掉的。
陆铭在提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就站了起来,等特派员说完猛地立正敬礼,
“为了肃清军纪,现对这两位同志进行处分。希望这两位同志接受处分后能够痛改前非,握手言和。”
台上的萧维惨白着脸,而陆铎的脸色更差。他很知道这处分有多么厉害,因此也更加惧怕。萧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至于什么军纪军规他进来的时候压根没仔细看过,只以为自己被痛打一顿也就算完了,跟自己在家里是一样的。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团长,陆震威刚要接过,身边的黄特派员忽然咳嗽了下,轻声说,
这时,台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队队的士兵直接走到最前排,陆铎认出了那都是自己连上的人,而为首的就是陆铭。
这时军官们也已经上台就座。军医检查好东西就走到刑架边上,把黑色的束缚带捆在上面。那束缚带是军中特供,就算用它来捆绑一头发怒的公牛都绰绰有余,更何况这次的对象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新兵。
陆铎和萧维早就停止了讲话,挺直了腰背站在那里。萧维偶然和台下的陆铭对上眼睛,愣了一下,偷眼看看身边的陆铎,发现两人都是一样紧张担忧的神情。
“我问你,你跟萧维怎么回事?你没看他看你的眼神都快喷火了一样么?”
“他自己找事,怪我啊?技不如人就老实承认嘛,真是输不起。”陆铎翻白眼,筷子把饭盆敲出了架子鼓的质感,
“我可以去吃饭了么?”
陆铎已经觉得不对,正要去拉萧维,萧维却正好在箱子里摸到个暗格,不假思索地按了下去。
箱子忽然如同鳄鱼的嘴巴一样完全打开,露出最底层的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假阳具,根据大小粗细一顺排好,最大的阴茎已经和人的胳膊一般粗细,上面还满是狰狞的突起,看得人心头一跳,不愿相信这东西居然是用在人身上的。
“既然已经看到这里了,那我再给你看最后一样东西吧。”军医微笑,从箱子底摸出一柄黑刺,等二人看清了才发现那是一柄军鞭,把手部分设计得如同击剑用的剑柄,鞭身是上好的黄杨木制成。虽然是木质的军鞭,入手却如黑铁一般沉重。军医将军鞭拿在手中,随便甩了两下就听见顶端一节皮带响亮的破空声,可想而知这教鞭甩在人身上会有多疼。
然而找了一圈,别说哥哥了,他连熟识的面孔都没见到。于是他收回眼神,转而听见军医在和萧维谈论着这些东西的用途。
“这个是什么?”萧维伸手去摸个大肚子玻璃瓶,“里面装的什么?”
“里面是生理盐水,运动过度的时候可以用它补充体液,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它来给人灌肠,这样既能杀死细菌又能消毒,还不损伤肠道。”
“陆铎,你害怕什么?一根小小的黑棍子就把你吓成这样?我还以为你是个男人呢。”
“你倒是个男人。”一边的军医淡淡开口,“小鬼,你这个同伴看起来还是识货的,你之前没见过这军棍吧?”
“那又怎样,”萧维不服气地说,“不就是一根棍子么,我家也有烧火棍。”
军官对箱子里的东西显然很熟悉。他打开了第一层,里面是奇形怪状的仪器,仪器里装着透明的液体。
他打开了第二层,解开了羊皮卷,卷里插着长短粗细不一的银棒,居然还有一条黑色的军棍躺在里面。也就是看到这里陆铎觉察到不对了,因为军棍是只有在重罚士兵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平时的时候仅仅在刑讯逼供敌方士兵或者警戒的时候使用,而且使用完就要交回,不能私自持棍。在家里的时候,每当父亲要惩罚他的时候,都会喊一句,
“请军棍!”
“那是刑具?话说旁边还有两个人?”
“那肯定是他们要受罚了,咱们军里都是自己抬自己的刑具的。你等着瞧吧,罚完了他们自个儿还得搬回去。等等,那不是……”
台上除了放置一排桌椅外,桌椅前方还放着刑架和长凳,中间还有个大箱子。
“紧急集合!”
大会是在开阔的操场进行,前方的高台足以让站在上面的人对台下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台下人头攒动,放眼望去,蓝色,白色,棕绿色的制服相互映衬,微妙地形成对比却又各不相扰。新兵们毕竟还年轻,看着长官们没来便偷偷说些话,热闹得像是在赶集。
“这次空军的人居然也来了,啧啧啧,现在海陆空的人都聚齐了。”
“临时通知。”传令兵害怕露馅,只说了这几个字就离开了。
陆铭和杨展回到宿舍,他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一则就算老兵使唤新兵是惯例,但为什么上面巴巴地只要他们两个人,还知道他们的名字?
唯一的解释是,弟弟打架的事情被发现了,而且上面打算严惩。
陆铎和萧维出列。
“上面下来的命令,要你们俩去军务处领器材,一会儿大会上要用,听清楚了么?”
“是。”
此时陆家兄弟尚且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面临怎么样的命运。他们正和杨展以及萧维在靶场里。把萧维送到医务时候几个人终于冷静下来,萧维这才说出自己针对陆铎的原委,原来是他怀疑陆家兄弟合伙在打靶上作弊。陆铎辩解可萧维不听,最后两人决定打靶证明实力。为了避嫌,还特意请了杨展作证。
打靶下来误会全消,几个人黑着脸过去却是笑着回来,一看勾肩搭背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放下了心结。
就当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一个传令兵跑过来,先对着陆铭敬了个礼,然后转身立正,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陆震威,看得他哑口无言。终于他缓缓开口,嗓音有些干涩,
“那就按黄特派员的意思办吧。”
黄特派员微微一笑,
陆铎站住,无奈地转身,耷拉着脑袋看着对面的人,眼睛里还有年轻人的那种桀骜不驯,
“哥,干嘛?”
陆铭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恢复了平时的严肃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