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大哥对他的母后也很怀念,母后在他记事前便去了,大哥像是怕他感觉有所缺少,时不时就会提起一两句与母后有关的事。比如教他弹琴时会说母后也学过,只是从来没学会过;教他丹青也说画画是母后唯一拿得出手的技法,只是涉及人像就不行了。谢正淳听着听着,渐渐在心中勾画出一个妙趣横生的母后,时间久了,竟真觉自己仿佛参与过她的人生。大哥真是用心良苦。
太子二十五岁这一年,在摄政王的再三督促下,终于登基称帝。
而摄政王也只是自然而然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让所有以为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的人大跌眼镜。毕竟,当年先帝和他的亲兄弟、摄政王和先帝都曾争得你死我活过。谁能想到,皇家骨肉相残的传统竟在这一代摇身变成了兄友弟恭。
过了一段时间,陈总发来邀请,请两人到公司谈谈续约和进一步合作的事。
两人来到总部,发现谢穆玄也在。
师施还是那样,一见到这个人毛都竖起来了。
开玩笑,那个从小抱他在腿上对他谆谆轻语的大哥,怎会有害他的一天。
都说长兄如父,确实如此。他的亲生父亲沉湎酒色,虽然众人都说这是因为他太过思念母后的缘故,但谢正淳始终看不上他这个父亲,因他在很小的时候便好几次撞见他与几名嫔妃宫女聚众行淫,在他成长的这几年里也没对他表示过多少拳拳父爱。
还好有大哥。
师施翻个白眼,懒得理她了。
“说真的,这个还可以,如果不是看他对你有意,我已经上去试试了。”季阳故作夸张地叹一口气。
“先想想续约的事吧。”师施说。
有陈臣在,两人不会和祁旻安多说什么,祁旻安见时机不对,说了两句话也就走了。一场晚宴结束,两人收获不少人缘。
回到房间,季阳一边卸妆一边问师施:“你对那个祁总感觉怎样?”
师施想想,说:“还可以,没什么恶感,就是不知道陈总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妨透露给你,这两位美女可是我们谢总裁重点关注的人才,不是你挖得走的。”陈臣机警地看着祁旻安说。
祁旻安不置可否地笑笑:“我以为一切取决于她们本人的意见。”
陈臣在心里骂人,要是平时他可直接忽略,刚好这两位的合同临期在际,还真有可能被别人签走。
师施暗中点头,这个人的气度倒很是不错。
“我们加个微信吧。”他又转向师施说。
师施打开手机让他扫码。
师施握了上去,这一次倒没什么不适感,对方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关注你微博了,你的内容一直做得很真诚。”祁旻安微微笑看着师施说。
“还有我呢。”季阳从一旁冒出来。
师施承认道:“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目光。”好像在看猎物一样。
“嗯,咱不跟他有交集就好。”季阳短时间就决定了他不是师施的良人。
这就是师施喜欢她的地方,季阳看似放纵不羁,实际很有原则。
师施想,所以原来不是她的错觉吗?但这样的人,应该什么人都见过,为何会对她上心呢?
“虽说我总劝你找个男人,不过这种人咱还是别招惹。别的不说,他肯定已经结婚了。”季阳说。
她出去晃了一圈,回来八卦兮兮地跟师施说:“果然,人家已婚,外面也没断过。”
客套话谁都会说,但从大老板口中说出来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大老板今天的遣词用句,几个下属越听越觉得不一般。
“谢总你放心,我们这边一定是有求必应,就怕两位美女不开口!” 老板口中的小陈,也就是运营主管陈臣赶紧第一个回应,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态。
师施礼貌道谢,告诉自己应该忽略对方话中那种有些越界的关照。
他想认识她,这个叫师施的女孩。
她化了妆,也只是淡妆,和她素颜的样子差别不大,却足以淡淡勾出一种光芒。她的裙子也是衣如其人,有种无声的典雅高贵之感。
和他这么一群人站在一起也不爱说话,谢穆玄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有几分无聊的,这让他觉得很有趣,因为他也正这么觉得。
谢穆玄随后又和季阳握了一下手,谁也没看出这两次握手有什么不同,甚至包括师施——她正恶心刚刚的触觉——除了季阳。
作为一个聪慧的人,她敏锐地观察到了一切。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谢总看师施的眼神不一样,凭她这么多年接收陌生男人性信号的经验本能。
这个谢总对师施有意。
朝中一时耸动,谢闵安毕竟是皇长子,虽说曾投诚前朝,但在帝王这显然已翻篇特赦,启用他也有一段时间,很有重新培养的样子。
若是彻底的弃子也罢了,偏偏皇长子是个能者,处理事情很得人心,大有明君之相。而贵妃——或者说先皇后之子还是个丁点大的孩子,话都说不全,如此早就立为储君,众人都觉得皇帝这是思念先人过了头。
然而年复一年,直至谢玄薨逝,众人皆以为很有可能的诸位之争始终未发生。先皇后崩后,帝王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本来身体硬朗的一个人眼看着沉沦、醪糟,直至形销骨立,硬是在十年内耗尽精与神,在一个雷雨夜头疾发作,骤然薨逝。而那个埋伏朝中兢兢业业十余年、已对各项关窍了如指掌的皇长子,也只是宣布将代为摄政,丝毫不见登基的野心。
他带着师施季阳径直走到那男人面前,说话的声音恭谨了许多:“谢总您好,这两位是我们合作好几年的旅游up主,粉丝快逼近千万级别了,难得看见您,带过来跟您打个招呼。”
师施本来有些僵硬,听到这话忍不住腹诽:她的号粉丝现在也就五百多万,这样就被吹成逼近千万,不得不说这些人讲话真是太水了。
这一嘀咕倒是让她转移了一些注意力,身体也没那么紧绷了,她看向那个姓谢的男人,男人伸手,直直朝着她。
嚯,果然人头攒动,每个人都比白天看着精神多了。
师施和季阳两个实打实的大美女,一入场就吸引了不少视线,转了不久就被老东家抓住,挨个结识各方大佬。
师施应酬地听着,脸上保持微笑。她脸盲,短时间见这么多生人是断没可能记住的,这种场合交给季阳就好。
师施不喜她这样说,但她也不会装傻。她知道只要她稍一打扮就能吸引人目光,尤其是男人。那种目光通常都让她感到不舒服,所以她一向素面朝天,权当是一种自我保护。像这种比较正式的场合就另当别论,得体才是第一要务。
师施想低调,选的裙子也很低调,不露肩不露胸也不露腿,一袭简单的v领真丝绒长裙,从头包到脚,只是这样也能从那美好的腰线中看出她的好身材。
季阳对着师施啧了两声,她不知道,现在男人最喜欢她这种浑然天成的类型,没有浓妆的面具感和攻击性,看上去还很好获得。
师施叹一口气,“你还有体力办正事不?一会的晚宴你还不赶快收拾?”
“小看我?哼!”季阳嗖地钻进卫生间开始淋浴。
师施也动手给自己画起妆,这才是她不得不守着人开门的原因,化妆品和一会要穿的礼服裙都在房间里呢。
那就很可能还会见面,谢穆玄想,而且是马上。
那边厢,师施又等了一刻钟,里面终于完事了,开始传出说话声。
“别聊了,我还在外面站着呢。”师施没好气地拍门。那可是她今晚要睡的床啊。
仅仅如此,按理说也不至于让他心中产生这种异样的感觉。况且对方打扮得还很普通,和各类宴会上他见过的那些艳光四射意欲夺取眼目的女人真是差远了。
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反常。谢穆玄紧紧盯着她,有些想看出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这个女人很不一样。
女孩似是被这样的目光看得烦了,眉头微微一簇,掏出手机低头滑开屏幕。
她心跳如擂,对上男人视线的瞬间像是陷进一个看不见的场域,无法主动断开,只能维持一个不退缩的姿态。
作为一个旅游博主,她也算见多识广,各国美男都见了不少,早已对美丽的外表养成一定免疫力。这太失常了。
眼前的人很美没错,可吸引她的绝不仅仅是英俊,也不是那一身考究的定制西装和至少1米85的身高。要说气场,师施也不是他的下属,或是有求于他,凭什么被他震慑?
就这么会工夫,可真高效。
没法,师施干站在门口,等里面的人完事。
一队西装革履的人从走道另一头走了过来。
师施机械地看着台上走流程,偶尔和人发发消息,终于挨到散会。
「你在哪?这边结束了」
她微信季阳,结果半天没回,打电话也没人接。
但是这种会来也是要来的,正餐确实无聊,能来认识人才是两人的主要目的。师施是想来结识一些有趣的灵魂,季阳则有意结交一些圈中大佬,顺便,发展几段一夜情,满足一下性生活。
对此,师施始终是一句话:注意安全。
季阳则调侃她:初恋也分手了,你该开荤了。
谢闵安滑坐在椅子上。
唯一无所谓的人是施施。其实她时不时就会设想一下自己的结局,想象自己到底会在哪年哪时死去,是身体的哪一部分先撑不住,只是就连她自己,也万万想不到还有这种可能。
这一次仍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这就是真正的孽缘吧。施施摸着肚子想。
师施当时便把以前出行的地点也整理了几份攻略出来,转载量和粉丝达到一定数字后,就有旅行平台找到她做自媒体广告了。
季阳也是在那个时候再度与她联系的。
两人在一面之缘后交换了联系方式,微博也保持着互动。季阳也是当初一直在鼓励她往这个方向发展的人之一,还不断给她提供一些锦上添花的点子。当她提出想和师施一起专门运营一个旅游自媒体的时候,当作品牌一样经营的时候,师施也感觉时机成熟,季阳拍照的功夫不差,知道的路子也更多,两个人出去事情也好照应,还方便分工合作。
纯真的师施那时以为她在开玩笑,后来才发现她是说真的。季阳就是个很大胆很享受性的人。
“你这样不怕碰到坏人么?”师施听说过airbnb这个平台,但当时她只订酒店和青旅,就是怕不安全,更不用说和陌生人做爱了。
“这个嘛,要看人的。有的人你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可以放心做,有的就不行,见到了就知道不沾染为妙。”季阳大咧咧地说。
旁边有人看了他们一眼,师施对她压低声音说:“小声点。”
季阳翻了个白眼,“我走了,要是真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你稍后告诉我。”说罢起身从后门离去。
师施无奈,季阳就是这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格。不喜欢的事一秒都不愿意忍受,所以她俩才能从朋友演变为事业伙伴。
然而正因如此,她才这样吸引他,就像活在暗夜里的生物总是向光趋近,如影随形。
施施,若还有来世,我一定要遇到你,然后,好好珍惜你。
—正文完—
他知道那时她仍有意识,但无论他和谢玄怎么唤她,她都不肯睁眼,眉头还微微皱着,好像在嫌他们吵。
她到死都没有原谅他们。
或许更糟,她根本不想记挂他们,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
谢玄本不死心,然而一个措不及防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施施又有孕了。
听闻太监传报时,他一时反应不能,浑身的骨头都僵直了。御前太监不明白,明明是个喜讯,怎么陛下像被雷击中似的?
无人知道,让无数人敬仰又让无数人敬畏的摄政王,那个总在人前风采万千的摄政王,却在无数个夜梦中噩运连连,反复梦回同一天——
当一群太医终是乏力回天,他跪在她的床边,万念俱灰地对一旁同是绝望的谢玄说:“是我们害死了她……”
又或是在她弥留之际,他恸哭着求她活下来,不要就这样舍下他,及至后来在绝望中变成乞求:“答应我施施,来世我们一定要再做夫妻……”她却始终没说过半个是字。
大哥完美地符合他对谦谦君子的一切憧憬,就连在朝堂上偶尔流露出的冷酷一面,都让他艳羡。在为仕一道上,他真正做到了圆融无碍。这样的大哥,就算称帝他也心服口服,愿意拱手相让。
但大哥偏对他寄予厚望,始终以诸君的要求培养他,牵着他的手教他学智识、看人心、观天下,倾其所有,毫无保留。
大哥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他不喜他叫他大哥,私下里都让他叫他的字。这多多少少给了谢正淳一点不那么亲密的感受。
她们之前一直是独家签约,当时两人万事待兴,签的标准合同,这几年两人的眼界打开了,知道自己可以有许多选择。两人也有意往别的方向做一些尝试,而那些尝试不一定适合现在的平台。
“这个要看对方给我们开什么条件,有了基础才好谈。基础也是看诚意的起始。”季阳说。
师施十分认同。
“谁问你这个啊。”季阳叫,“我是问你喜欢他不,我看他喜欢你。”
师施扁嘴:“你怎么总能三句话绕到这上面。”
“我天线发达啊。”季阳理直气壮说。“我打听过了,这个是未婚的。”
“师施季阳,这个人城府深,跟他打交道可要小心。”陈臣转而开始在自家加固长城。
“哦?有你们谢总深?”祁旻安皮笑肉不笑地说。
陈臣心说:知道你们是棋逢对手。
正进行着,陈臣说出现就出现。
“祁总,挖我们墙角呐?”
“看你说的,我挖的怎么也是墙头。”祁旻安面不改色地微笑道。
“对,你是后来加入的大美女季阳。”祁旻安好像才发现师施身边还有一个人,脸上有瞬间的尴尬,不过看得出来他混迹江湖也算训练有素,只一瞬间就调整好了姿态,以一种真诚的赞许对季阳说:“你的加入可谓如虎添翼。”
“你好像是陈总他们的竞争对手吧?跑来和我们说话不怕陈总一会过来打你?”季阳有意调戏这个好看的青年。
“现在这个时代,是竞争也是合作,也许下一秒陈总就会坐下来和我们谈点生意,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祁旻安处变不惊地说。
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会说,这是因为太子是摄政王从小带大的,他对他早已视同己出,如亲生儿子般教导。
不仅如此,他还有意替他固守江山。先皇后又与其他嫔妃育有子嗣,那些人不是没有想法,但都被谢闵安用种种手段牢牢压制。
不是没有小人向太子谗言,这些人大多受后宫指使,意欲挑拨太子和摄政王的关系。年幼的谢正淳从没正眼看过这些人一眼,都是直接交给谢闵安了事。
两人走到自助餐食旁吃了点东西, 又东扯西聊几句,一个清澈的男声忽然在师施耳边冒出:“你好。”
师施循声转过去,好一张俊逸面孔。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祁旻安,是东程国际旅游推广这一块的负责人。”对方向师施伸出手。
师施说:“我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看你在他面前会不自在。”季阳看着她说。
女人可怕的直觉啊。
几拨人一走,季阳就对师施说:“那个谢总对你有意思。”
师施沉默一阵,说:“你刚刚才认识别人。”
“得了,女人都有第六感。”季阳斜眼看她。
他身边满是怀着心机想接近他的人,偶尔见着一两个这种无欲无求的,都会让他多看两眼。通常都只是看看。
这个女孩还不太一样,他对她几乎有种难以言喻的一见钟情之感。具体看中她哪里也说不上来,只是这么看着她,谢穆玄越来越确定自己是想得到她的。
寒暄得差不多,谢穆玄得去见别的人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师施一眼,说:“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我们提,我会保证小陈和周总会照顾好你们。”
双方又说了些客套话,对方下属递过一张名片,师施接过一看:他叫谢穆玄。
她转手将名片塞给季阳,心想以后要打交道就交给季阳。
谢穆玄将她的举动收在眼底,什么也表示,心中却升起一个想法。
师施略有迟疑,还是把手伸了出去,男人在握住她的手的瞬间略有用力,不是一般礼节性的虚虚握一下。
师施收回手的时候不得不忍住强烈地想把手在裙子上擦一下的冲动。
这是怎么了,这么排斥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看上去很天子骄子的人——这还是第一次。
师施以一种微妙的距离感看着眼前的人事流动,直到,她再一次看见那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在走廊上和她不详对视的男人。
“我的天,来了。”和两人对接的平台运营主管整个人一凛,转身对两人说:“来,我来介绍我们集团百年一遇的人物,绝对的大老板,董事长谢总。”
不一会季阳自己也弄好了,她本也是个漂亮人物,身材长相还和师施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大为迥异,季阳的妆容是明丽外放的,一袭高开叉黑裙毫不吝啬地露着线条结实的大腿,连师施这个女生看了都心动。
师施放心了,和季阳在一起,就算她被垂涎,只要季阳主动社交几句,对方也很乐意转移视线,气氛绝不至于尴尬。
两人结伴步入晚宴会场。
季阳出来,看见师施化妆哟了一声:“女神要上场了。”
师施瞪了她一眼,“等会是要靠你的。”
季阳:“靠你,你往那一站就能吸引那些男的目光。”
里头传出季阳的笑声,悉悉索索的一阵,门开了,一个有些小帅的年轻人走了出来,随意地向师施点头问好后便离开了。
“你哪找的人?”师施一时之间都不想进去,站在门口皱眉问。
“哎呀你别问了,我都没问人家名字。”季阳撩了撩事后发,一脸懒懒的满足。
这一年年末,贵妃早产,未能顺利生产,终是腹中孩儿一起魂归极乐。
帝悲极,追为皇后,谥号“思”。
未几,立贵妃之子为储君。
谢穆玄也恰好在此时走过她身边,隐隐听见她身后的房间里有女人的呻吟声。
“刚刚那女孩也是参加这次交流会的自媒体经营方吗?”走过这条走廊,谢穆玄问身边的人。
“应该是的谢总,行政楼基本都是和我们平台签约的大v。”立即有人回他道。
真要说的话,好像只能用一种宿命般的感觉来形容。
谢穆玄也在此刻产生了一模一样的感觉。
眼前的女孩确实漂亮,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颜色,但胜在自有一种天生的干净气质,即使脸上没怎么化妆,看着也十分抓人。
师施还没转头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队人的气势,歪头一看,果然男帅女靓,再不济也打扮得有型有款,个个业界精英的感觉。
但还是有个人很不一样,令她在这样的百花齐放中也能一眼捕捉——就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
男人也看见了她,两人眼神交会的一瞬,师施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师施皱眉,决定先回酒店房间,结果走到离门口还有八仗远的地方,就听见女孩子的哭声,再仔细一听,哭声好像是从自己房间传出来的。
师施赶紧快步过去,正准备刷卡开门,突然福至心灵,站在门口又凝神听了一会,终于可以确定:那不是哭声,是叫床的声音。
季阳啊……师施按住太阳穴。
师施和前男友三个月前分手了,刚刚走出最艰难的那一段日子,却也没把季阳说的话当真。对性,她总是很慎重的,不仅仅是她常对季阳说的安全问题,还因为她觉得这种全方位与人结合之事,自己只愿意和知根知底的人做,无法单纯只从欲乐的角度去看待。
季阳说,这是一个习惯的问题,习惯就好了。
但师施连往那个方向尝试都不愿意。她其实不算保守,连泳衣都是比基尼,对季阳这样的享乐派也完全尊重,只是她觉得事情只要和人有关,就会变得复杂。她见过季阳没把握好尺度,和炮友玩出真感情,又因双方都在不同时期不停地接触过别人,谁也说不清各自真心的起始期,最后拉拉扯扯以一地鸡毛收场。那段日子的季阳可谓疯狂,她可不想经历这等修罗场,还是清清爽爽活着最好。
于是两人正式组队。师施长得漂亮,负责拍照、写稿和出镜,季阳擅长和人打交道,负责跑各种业务,也拍拍师施、做做后期。就这样渐渐把微博号运营成一个百万粉丝级别的良心旅游up大号。
热度上来了,接收到的邀请与合作自然就多了。比如这次来参加的这个交流会。
转眼两人都在这个行业浸淫好几年,师施和季阳都是脑子清醒的人,知道自己的根本竞争力在于真实。po的那些地方都是自己亲自走过、住过、吃过、体验过,才时不时写得出一些触动人心的细节。不像有些网红只管把自己化得漂漂亮亮,来到目的地打个卡就走人,纯粹是帮人做广告。因此每到分析这种大数据的时候,两人都觉得看这些东西无聊,本质上是方向错了。好东西永远引人趋近,只要你把它原原本本分享出来,自然能引来人流,何须去追逐热点?实际上,两人经常去一些小众的地方,去过之后那个地方反而会被她们带成热点。
彼时年幼的师施根本无法体会季阳说的话,只觉得季阳过的这种人生只怕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尝试。
谁知她后来就成了一个旅游博主。
做旅游博主这件事有点偶然,也十分必然。她一直喜欢旅游,又因为囊中羞涩,总是需要提前做好详细的攻略以规避所有的弯路和试错,尽量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出行。有次她旅行归来,把自己七天的详细攻略整理了一份发到网上,不经意被她去过的景点运营方转载,又因为同一时期正好有个网红也去了那地方,引起了大量网友对该景点的搜索,顺带着给了师施这篇攻略不少曝光量。当时就有很多人留言鼓励师施多写写这样的攻略,因为她的攻略有着日记般的真实,会写明所有的交通费用、早上几点出发、路上花了几个小时到达、在附近哪家餐厅吃的饭,饭菜如何都有具体附图实拍,菜价几何有没有茶位费一应俱全。可以说,只要你是个智力达标的人,看了师施的攻略就能照着去一趟这些地方,完全不用担心被坑或者遇到到了地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问题。这种傻瓜式教程写起来非常耗时间,但师施作为一个学生偏偏有时间,重点是她还有耐心,拍的图也好看,一下就从其他旅游攻略中脱颖而出。
听说季阳小时候特别多灾多难,光河里就掉下去五次,最后家里请了算命先生,说要增加阳刚之气,就改掉原来的“月”字换了这个“阳”字,随后她果然开始走上彪悍的人生。
师施是在大学期间认识的她,那时季阳已经毕业了,正到处穷游,师施那时也是个穷大学生,假期出去旅游和她住同一间青旅,两人就这样熟了。
那时她得知季阳已经无收入玩了一年很惊讶,问她怎么做到的,季阳直白地说:“和airbnb房东睡觉能省很多钱。”
番外 前世今生
师施和季阳坐在第五届旅游媒体交流会上,看着台上嘉宾一边演讲一边播放ppt,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
季阳笑了,毫不遮掩地说了声:“好无聊。”
施施活着时有个最后的心愿,希望他在她死后能烧一些佛经给她。谢闵安没有照做,一直没有。
他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连一个死人的心愿都惧怕,可他就是固执地不想她了无牵挂。
若她真的都放下了,她一定不会想要他了,他身上的阴影是这样纠缠盘踞,怕是生生世世都无法了净。
谢玄犹自回想,当时明明提前问过太医,太医明明白白地说过,以施施的身体几乎已经不可能有孕,说几乎,不过是不敢在他面前彻底实诚罢了。
谢闵安的第一反应是,能不能在月份还小的时候把这个孩子堕下来?他深知施施的身子不可能承受第二次生产。
太医给出的回答是,流掉只怕也是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