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命运的洪流,不是姚安远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就像岑显,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向俞骠、向命中的劫难靠拢。
经过上千次的失败,他们的研究终于取得了丁点的进展,虽然很细微,但足够让人惊喜得激动落泪。
他停下来,看着我。
他的眼睛很黑,和我浅淡的眼眸是不一样的颜色,里面清清亮亮地倒映着我,像是黑暗的夜空里亮着一盏孤星。
我有一瞬间,忽然很不想伤害他。
他的吻不像他本人,像是收敛了侵略性,绅士而克制,但温度很高。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我是个alpha,从未这样被动地接受另一个alpha的抚慰。错位感让我觉得怪异,但奇异的是,并没有感到被挑衅的愤怒。
第一句话便是:安远,我要结婚了,你来当我的伴郎吧。
姚安远也久违地回到了星际。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除了岑显身边,他是真的已经无处可去了。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上面,他大致知道岑显家中一定是鸡飞狗跳,肯定会遭到极力反对。
我看着遥远的地平线,沙漠无垠的丘线蜿蜒绵延,我想,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沙漠了。
过了很久,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常年握枪的手有种有一层粗糙的厚茧,但是温暖而干燥。
他说:我吃醋了。
姚安远脸瞬间爆红,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接着跟她冷战。
日子就这样在打打闹闹的中间度过,出现转折的时候,或许是那通来自星际的电话。
岑显开始频频晃神,时常和人说着说着话或者做着做着事,就一动不动地安静下去了。
姚安远不想去探究,那件事之后,他开始单方面的与岑显冷战,岑显一开始还会找他说些没正经的话,但他总是爱答不理冷嘲热讽,岑显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一来二去,也就很少自讨没趣了。
她我行我素地和俞骠来往,姚安远便愈加郁卒,时常在背后喃喃咒骂见色忘义、重色轻友诸如此类。
但肉眼可见地,岑显比以往笑得多了。不是那种似是而非不达眼底的笑,而是真正有情绪、有温度的笑意,渐渐地,更像个真实的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凡人。
姚安远有片刻的愣神,岑显明显是松了口的意思。
他阴沉地瞪着病床上惊喜万分的人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摔门而去。
那是岑显的救命药,千辛万苦,百般磋磨,就这么被弄丢了。
岑显丧失了抢救实验室的最佳时机,他们辛辛苦苦采集的样本、上百种还未进行完的实验、留存的数不尽的数据以及在上千次试错之后得到的一支珍贵的试剂……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全都付之一炬,化为了灰烬。
爆炸的一瞬间,不远处的姚安远肝胆俱裂,“不——!”
车中的岑显也有一瞬间的失神,然而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或许,或许我可以主宰自己的生命,
或许,有一天,我将由内而外,获得新生。
但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燃起希望时,给人当头一棒。
我仍旧不知道,我说:这不是准不准备的问题,从喜欢上她那一刻,我就已经准备放下了。
我有些难受,于是便抽出根烟,点燃了。
我说:我能得到很多东西,或简单或艰辛,但总能得到……但是她,是我连妄想一下都是罪过的事情。
姚安远是真得激动得泪光闪闪,就差没抱着那小小的试剂瓶嚎啕大哭了。
岑显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姚安远知道,她其实是高兴的。
岑显的确是开心的,她在日记里说:
……
那应当是岑显短暂的一生中,很难得的轻松而快乐的岁月。在她的笔下,她总是在笑,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
如果故事止步于此,就好了,便不会有后来的倾心与辜负,信任与欺瞒,便不会让岑显在失望与伤情中心灰意冷地离开人世。
或许是,他的姿态很低。
像是一头野兽匍匐下了高傲的头颅,向另一头野兽献吻。
这样的感觉在我脑海浮现,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后脑,说:乖。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严肃,一板一眼得像是在下达军令。
然后在我愣神的时候,他凑上来,亲吻我的唇。
短硬的胡茬摩擦在皮肤上,我有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指间被燃到尽头的烟头烫伤,发出细微的焦糊味,让我想起那些我总是用烟头烫胸口的夜晚。
他虽然私心不想岑显和俞骠在一起,却也不想她遭到阻挠和非议,岑显会伤心。
再见到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他们在一家茶馆见面,岑显鲜少地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毛衣,看上去雅致又温柔,有一种含蓄的高贵。
她明显地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但眼睛很亮,精神看上去很好。
一星期之后,她和姚安远说:我想家了,我要回去一趟。
姚安远没多问,以为是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在这里的第四个年头,俞骠结束了任务,和岑显一起回家了。
姚安远虽然觉得不甘心,但他必须承认,这样的岑显生动多了。
他正想找个台阶和岑显和好,岑显就整了个夜不归宿,整整两天。
回来的时候,眼神发软,神色飘忽,两腿打颤,还满身嚣张的火药味。
如果但凡能留存下来,岑显后来都不至于没有哪怕一丝生还机遇。
姚安远每每想起,都心梗得难以呼吸。
后来,两个人应当是交往了吧。
她把俞骠送进了后方的临时医院,亲自操刀给他动手术,守了人整整两天。
俞骠睁眼的第一句话便是:“和我在一起。”
姚安远黑着脸简直想破口大骂,但岑显这次却没有果断拒绝,她任由他拉着他的手,明显是松了口气,“还有闲心说这些,看来是伤不疼了。”
营区遇袭,火光冲天,他们在数十里之外便看得见。
岑显一脚蹬开玩命阻拦她的姚安远,穿越火线,冲回去救出了重伤的俞骠。
他那次是真的在死亡的边缘线上摇摇欲坠,冲击的气浪将他的内脏震得破裂,血流如泊。
我不能用任何人忘了她,我试过,但那是没用的。
也不想用任何人忘了她,那样对那个人不公平。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所以我吞吐着尼古丁,安静地等待着他的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