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已无家可归。
岑显便没再管他,任他整日跟着。
他们差不多,他是无家可归,岑显是有家不可归。
他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岑显已经去世了,厚厚的本子掉落在地,他搂着岑显冰冷的墓碑,在孤寂荒凉的陵园里,忽然放声大哭。
她伪装得那样好,姚安远不知道她的精神已经是如此的岌岌可危。
她伪装得时间太长,以至于面具都长在了她的脸上,姚安远不知道,这竟是岑显的生命在倒计时的日子了。
她是他们的神,他们是她的信徒和子民。
岑显不要再由岑鹤主宰自己的性命。
到了这种地方,岑显日渐觉得自己的痛苦,相比于这些水深火热的人们,实在是渺小得宛如伤春悲秋。
岑显得腿从那时就落下了伤病,很严重的风湿,天气稍微有些变化,便疼得她彻夜不寐,走路都不利索,尽管她极力掩饰。
过了很久之后,姚安远才知道,岑显去南极,是为了亲自为岑鹤寻找一份生日礼物——一块干燥谷狂风雕刻出的风棱石。
最冷的地方,最烈的狂风,雕琢出的最漂亮的石头。
岑显固执地想做什么事的时候,是谁也拦不住的。虽然他们之间姚安远总是那个更暴躁的人,但实际上,像岑显这样看似玩世不恭的人冷下脸来的时候,才是真的可怕。
姚安远只能骂骂咧咧又不放心地把她送上飞机。
半个月之后,岑显才回来。她两只手拄着拐杖,头被包扎得只差只露出来两个鼻孔出气了。她本来就不胖,出去短短十多天,暴瘦得形如骷髅。
有一天,岑显突然和他说:“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姚安远愣了一下,啼笑皆非地骂她:“这才七月份。”
岑显掸了掸烟灰,蹲在地上抬着下巴仰望天空,纤细的脖颈伸得很长,眼眸里散着淡淡的不分明的东西。
姚安远用勺子搅和着锅里那黑乎乎的不明物体,“怕屁,你赶紧研究出来申请专利,收益分我一半。”
“你要多少钱?我直接给你,老子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岑显继续半真半假地逗他。
果然姚安远急了,“你他妈研究不出来准备留给我继承遗产啊?!”
岑显带着姚安远匆匆忙忙地逃离雨林,过了很久之后,隐隐约约听见密集的枪响,然而她能做的也唯有在心中向那位星际的战士抱歉和祈祷而已。
此后,他们便远离了那里,一边做救援,一边做实验研究。
岑显不怎么着急。
片刻后,树林中响起两声枪响。
岑显背起姚安远,冲vi点头致意,匆匆要逃。
“等等”,他忽然出声。
“他们是瘸眼鸠的人。”
“什么?”其他人大惊失色。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
赌他即使是为了完成任务,秉承着职业的天性,不会动手杀了她。
猝不及防地,她的后颈遭受重击,雷劈般的痛意让她抽搐着倒在了那个死掉的alpha身上,身后的alpha一脚踩在她背上,单膝跪地将她的手腕反折着束起来,“瘸眼鸠那边的?”
岑显模模糊糊听见他说。
他身下的alpha双目大睁着,死死地盯着岑显的视线,终于涣散成了一团漆黑。
树干后的两个人猛地捂住了嘴巴,面色惨白。
“这位长官,不好意思”,岑显慢慢举起双手来,黑色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潺潺流淌,却勾着冷淡轻佻的嘲弄弧度,“看来‘两边’的任务你都没法简单交差了呢。”
“艹!”岑显吼道,“那边那个条子,还他妈的看戏呢?!”
与她对打的alpha一愣,下意识分神去看,岑显已经抓着这个空隙再度暴起,在生死攸关的瞬间爆发的力气简直恐怖,铁钳般的手扼住对方的喉管将对方掼到了地上。
“vi”,那人断断续续地痛苦喘息,两条钢筋一般的腿夹着岑显的腰,想借力将她翻过去。
这里没有四季,太阳常年毒辣地炙烤着大地。
干涸的沙漠和幽深的裂谷,像是经文里主将业火降下的,充满罪孽的大陆。
她加入了国际救援组织,在这个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大陆,一起参与种种救援活动。
他们用得熟练,岑显怀疑这无边无际的雨林里,多得是受害怨鬼的哀哭。
一碰面,那两个alpha便将对方人质手上的东西接了过去,简单而迅速地开始清点。
岑显冲身边两个人质使了个眼色,忽然猎豹一般一记侧踢踢飞了那个稍显瘦弱的alpha手中的猎枪,剩下两个人质迅速捡起了地上的猎枪。
“天黑之前回来。”
那人看了看手表,“你还有四个小时。”
“奥。”
她被两个人“陪同”着。
岑显的眼睛被黑布蒙着,一人握着她手腕间的绳子,牵狗似的把她牵出了丛林,方才解开她眼前的遮挡。
她这才看清楚押着她两个人。他们身形相仿,大约一米八五左右的样子,大约比她高上个五公分,只不过,其中一人看起来更为健壮一些,就是那个刚刚在那看守着他们的人。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危险到罕无人烟的地方,对毒贩反而来说是安全的窠臼。
岑家倒着追溯上三辈去,都还干着见不得天日的勾当,正经洗白都不超过半个世纪。
岑显盯着人家,突然与对方那双犀利的眼睛四目相撞。
偷看被抓了个现行——也不算偷看,岑显向来肆无忌惮。
她大大方方地继续打量下去,身材嘛——
他们手里出了两个旅行背包,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对方取他们性命没什么用,除非他们以此为乐或者……食人肉。
岑显的神情微妙起来。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入眼是湿漉漉的地面,不远处,四个人背对他们或站或坐着,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事情,她的感官还没恢复完全,现在还不能轻而易举地听清晰。但岑显能看到,他们腰间的手枪。
她又偏了偏头,这是个极其简易的木屋,面积不大,连床都没有,墙上挂着五把猎枪还有一把弓箭。
岑显勉力用视线在室内搜寻,蓦地撞上一双宛如鹰隼的视线,一个男人抱臂坐在她脚边不远的地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迷迷糊糊中,岑显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字眼。
她昏沉的大脑过了很久才勉为其难地运转起来。
他们说的不是当地的土着语,而是国语,不带任何口音,以至于岑显基本上可以断定,说话的人至少曾经在星际生活过。
她咬牙坚持走着,在那一刻,居然获得了长久以来无法获得的安宁。
她纷繁的脑海,安静如荒原,终于不再时不时浮现那张脸,她甚至想不起她的模样,仅有的念头就是走出去,一定要走出去。
不知浑浑噩噩过了多久,她早已渐渐发黑的视野终于填满了最后仅剩的一块黑暗,岑显背着姚安远,轰然倒地。
其实生死,对于她自己来说,真的已是比今天晚上吃什么还要无所谓的事情。
但是,她不能让姚安远死。
她曾经将他命悬一线的生命救回来,她狂放自大地将自己封为这些人的神。
——所以我告诉你,她许多的罪都赦免了,因为她爱得多;那赦免得少,他爱得就少。
岑显某天偶然读到这段经文。
多和少,到底是用数量来衡量的呢,还是用深浅来衡量的呢?
“你要、要是敢死……我就自杀……反正我早就、就……不想活了……”
“我前科累累……你、你听到……没有……”
姚安远还是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不知听见没有。
“姚安远……”
“我、我呼……跟你……说过没有……”
“我、自……自杀过……很多次……”
她将书包背在胸前,咬牙将姚安远背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雨林里又下起大雨来。雨幕如瀑布,岑显更加看不清楚。
她感觉自己的四肢正在僵硬,呼吸道里像是卡了一团棉絮和塑料布,闷得她呼吸麻痹,窒息感一阵强过一阵。
姚安远置若罔闻,扛起包走出了帐外。
岑显无奈,只好与他同行。
但这次很不幸,他们被不知名的某种毒虫咬了,都发起了高烧,岑显还好一点,姚安远直接烧到出现幻觉。
浓密的树冠层层遮挡,让人不辨方向。空气滞塞不通,潮热黏腻得宛如行走在巨大的蒸笼。极端的湿度,使他们皮肤上的汗液长期无法晾干,细菌和病毒黏在上面,他们都患上了严重的炎症。
他们碰到过泥石流、洪水、滑坡,甚至陷入过沼泽、深潭、溶洞……
最棘手的是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毒虫蚊蛇,除了吸血,还无法确定它们是否带有致命的毒性。
可是,如同她的生命与他们无关,他们的生命与病痛,之于她,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人真的再没来过,岑显不知道他住在哪个病房,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一切。
医院里人来人往,这种日常上演悲欢离合的地方不会因为某个无名的普通人的离去,停下哀悼哪怕一分钟。
姚安远跟着她一起钻进了原始的热带雨林。
他们在雨林中采集样本,这里复杂的情况和危险程度导致人迹罕至,自然也保存下了无数的、尚不为人知的古老而珍稀的物种。
由于常年高温多雨,树木为了争夺阳光,高大得遮天蔽日,树龄上千年的树木比比皆是,有些树种甚至连岑显都叫不上名字来。
她奔波在所有最落后最危险的地方,救助过的人,不计其数。
姚安远便是其中之一。
他开始整日跟在岑显身后,岑显跟他说,你可以回星际去,回你自己家去。
她在茫茫雪原中迷失方向,掉进了冰窟,浑身卡在厚厚的冰缝夹层中,下面不远,就是冰冷湍急的南极暗流。
零下七十多度的极端严寒,真真正正滴水成冰的地方,岑显硬生生熬了将近36个小时,孤立无援,她差一点就永远葬身在这最纯净也最酷寒的世界,无人知晓,孤孤单单。
姚安远并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出来的,她的日记里只有寥寥的只言片语:我只想将这份礼物送出去……或许,还贪心地,想再见她一面。
姚安远咬牙看着她,眼眶就红了。
岑显没等他开口,大大咧咧地笑笑:“没什么,掉进洞里摔了一下而已。”
她说得云淡风轻,姚安远怎么追问她都只是笑,闭口不提。
姚安远经常见她这样,虽然岑显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行,但相处久了,就知道,这个人的心思很重,藏在重重、重重的雾霭之后,寻常人是很难以走近看清的。就连和她一同出生入死这么久的姚安远,也不例外。
“我要自己去一趟南极。”
姚安远又愣住了,回过神来刚想发火骂她又想发什么神经,岑显已经离开了。
岑显闷笑,肩膀抖抖索索。
实验一次又一次失败,失败到后来,他们每天睁眼,就知道今天必然是失败的一天。
姚安远显得有些焦灼,有时候看见岑显吊儿郎当的样子,都会像更年期妇女一样突然暴怒,看她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眼,吓得岑显都不敢吱声。
暴走症本来就是相当难以治愈的病,她做实验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悲观,不强求。
姚安远相比她就显得坐不住得多,他不具备相关的专业领域的知识,能做的也只是帮岑显打打下手解决一天三顿的温饱问题,但总是催促岑显先把救援活动放一放,先研究再说。
岑显夹着根旱烟斜眼打趣他:“怎么,怕我死?”
她不是想得到救赎。
她只是不想再对一个人一往情深。
她想仁慈而悲悯地爱着称她为天使的人们。
毫不夸张地说,岑显感觉自己的衣背顷刻间就被冷汗濡湿了,她硬着头皮,不敢回头。
“你叫什么。”他问。
“你又叫什么?”岑显松了口气,不答反问,知道对方无法回答,紧接着便匆匆离开了。
“妈的”,一个男人暴躁狂怒,一脚狠踹在岑显柔软的腹部,猝不及防地掏枪对准了他们:“老子他妈——”
“lee”,那个叫vi的男人按住了他,“刚才的动静已经不小了,你们先走,我来善后。”
那个叫瘸眼鸠的估计是手段残忍非常,这群毒贩像是失了智,多的话都没说几句,拎上东西落荒而逃了。
他将岑显固定好,猛地抬起头来,躲在树后的两人与他视线相撞,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下意识地开枪一通射击,扑棱棱地震飞了一群林鸟。
他在地面滚着向后急速退去,掏出枪嗖嗖扣下扳机,只听两声惨叫,两个人质中弹了。只不过是不是因为刚才在躲闪,射得不准,一枚打在了一人的手臂上,一发打在了一人的肩胛骨上,但至少比他们的精度高多了。眼见着这人又扣上了机关,这两人仓皇失措地逃了。
岑显被他押回去。
她听到了扳机缓缓扣紧的声音。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着黑,麻痹的呼吸使她脸色越来越白,脸上的笑意却愈发云淡风轻。她承认,她在赌。
赌他是个桩子。
“放开。”金属质感的东西顶在了岑显的后脑勺上。
另外两个人质抱着猎枪一步一步退到了树干后,瑟缩着看着眼前的场面,没有半点出手的胆量。
岑显无视背后的威胁,遽然发力,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咔嚓——!一声,竟然是生生给捏碎了!
“vi!”他大喊,去掏腰间的手枪,岑显却已经逼至跟前,两手按着他的手臂狠狠一折,卸了对方的腕子,紧接着又是另一个腕子。对方痛苦大叫。
剩下两个人抱着猎枪,战战兢兢地看着另一个alpha,不敢轻易开枪。这里安静无声,丛林里一旦开枪,声音会回荡很远,那他们的同伴就不保了。
岑显到底还未痊愈,刚才那几下几乎已经用尽了他的全力,被卸了腕子的alpha到底不是重伤,几下抬腿踹在岑显的胸膛上,就让她眼前发着黑地倒在了地上,口吐黑血。
岑显回来的时候晚了将近半小时。她受了伤,不知在昏过去的时候对方给她注射了什么,但她清楚那毒素只是暂时被抑制了,并没有被清除掉。
对方,是不可能让他和姚安远活着走出雨林的。岑显从一开始就知道。
接头的人也很警惕,他们用了同样的伎俩,控制了三个人质,叫其中两个跟着岑显过来送货,一旦岑显打什么主意,这两个同为人质的人为了自己的同伴不得已就会将岑显杀掉。而一旦这两个人打什么主意,岑显为了姚安远,同样也不得不伤害这两个人。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到了分叉路,最高的那个山头,爬过去,有个峡谷,最高的猴面包树,自然有人接应。”
岑显点了点头,要走,其中那个稍显单薄的alpha突然掏枪指着她,“别打什么歪主意”
岑显面无表情,神色平静地说,“知道了。”
果然,没多久,那些人发现她苏醒,叫她去一个地方拿点“东西”回来,她的的同伴——他们指的是姚安远,伤得太重,他们会先帮忙照看,等她把药物带回来了,他们帮他注射,然后就放他们走。
这段话漏洞百出,言辞间欲盖弥彰的伪装简直是敷衍,或许是手握利器,便有恃无恐。
岑显极为识时务地接受了,只不过,姚安远只能暂做人质。
虽然盘腿坐着,但是能看得出来手长腿长,弓着腰塌着背,是个闲适放松的姿势,但肩膀很端正。
岑显在实验室人体骨骼模型看多了,解剖人体无数,眼睛毒辣得跟x光射线一样,脑海将大致获取的身体数据自行计算,已经确定这是个高大健壮的alpha。
好好的alpha,跑来干贩毒。
对一个人用情至深是多,还是对众人滥情博爱是多?
岑显不知道,但大抵是后者吧。因为她还没能得赦免。
岑显出院了,她拒绝了导师的邀请,拒绝了父亲的挽留,去了遥远而灼热的大洲。
她打量起对面的alpha来。
板寸,极短。
脸上抹着泥浆,看不清楚面容,但一双眼睛,极黑,极亮。
岑显愣了一下,没吭声,便继续身边搜寻,好在她隐约听到一点细微的呼吸,她微微抬了抬头,姚安远横陈在她头顶不远处,不省人事。
岑显收了视线,分析起眼前的境况来。
对方有至少五个人,还有枪,他们只有两个,还均身负重伤,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还好,不是丛林里的原始部落。
但岑显不敢放松,她听到了的字眼里,“杀”字是轻易不会出现在普通人的对话里的,不管被杀的对象是谁。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脚果然被捆着,半晌,她才艰难地掀开自己胶合的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之中,她的知觉似乎渐渐苏醒,但头还是很重,她睁不开眼,僵硬的肌肉仍然没有活泛起来。
“杀……没什么……麻烦……”
“……不急……放一…………回来”
她掌管他们的生杀予夺,现在她说她不要他的命,便必不能叫别人收了去。
人常说,在绝境的时候,人们因为极端的无望和求生欲,最终会求助于鬼神、上苍,求助于宗教信仰。
岑显不求神,她只要别人虔诚郑重地发愿、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必竭尽全力。
岑显越来越看不清了,她怀疑雨极有可能已经停了,但她的视觉和听觉都因为毒素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她背着一个一百多斤的人行走,血液循环要快得多,体内的毒素当然扩散得更快。
她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行进的是不是还是正确的方向,颈后的腺体因为毒素的影响,像一锅开了的热水,只差咕嘟咕嘟地沸腾冒泡。
岑显生平23载,这么窘迫狼狈还是有生第一遭。
“活着对我……来说要比、要比……死了难得……多……”
“但我……还……还活着……”
“你也、也得活着……我们得一、一起……受罪……”
姚安远的脑袋软趴趴地耷拉在她的颈窝,烫得像一块火热的烙铁。
她知道她必须尽快回到营地,可她渐渐僵硬得像个老尸,无法调动自己的肌肉运动,踩在湿滑的地上,踉踉跄跄,崴倒过几次,但她已经渐渐察觉不到脚踝的肿胀或刺痛,行进速度越来越慢。
“姚安远”,岑显一手撑着树艰难喘息,一手用力把他往起掂了掂,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得像山间缥缈的薄雾,“坚持住。”
他们入林之前,已经打过疟疾和黄热病的疫苗,他们要采集样本,还要带各种急救用品,是以身上的急救药品都是比较常规的,岑显只能给两人打了血清。
中毒的人是不能轻易移动的,血液循环会加速他们体内的毒素扩散。
但这里危险重重,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无异于让他等死。
岑显曾多次尝试过自杀,却发现,在广袤的自然面前,死亡距离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接近,以至于,想要活下去,反而是如此艰难。
他们每行进两到三个星期,便会回到营地,做适当补给。岑显自己是alpha,但姚安远是beta,虽是男性,但体质和耐力比岑显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岑显曾一次又一次劝他留在营地,但姚安远很固执。
“你留在这吧,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一个人应付得来。”岑显扛起包,跟他说,“这次估计很快,十天左右就能回来。”
在见惯了死亡的医生眼里,这只是一间寻常得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在岑显的眼里也是。
尽管,对那个男人来说,他已为了留下这平凡无奇的人生挣扎到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