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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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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之广矣二(清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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胞弟听他是知情者的意思,想到自去年秋来,太子有时留宿于宫中,定然参与这场北伐的谋划;不过自淮入洛是个看天时的法子,楚国能知晓敌方近年来的水脉情况,想必父皇为这场北伐早派了间谍入魏。“在我看来,如今与魏国临近的郢、随等郡的压力再大也不如另一个麻烦。”说完他打翻了茶碗,任水流肆意在方才的地图上,郑朔的面色又阴沉三分。“六月,正是黄河下游洪泛开始的时候。”

就在他兄弟二人刚回到西斋的时候,天空中忽然浓集了乌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河倾泻而下。如今天色也晚了,阿昱就睡在侧殿吧。太子金口玉言批准了不受宠的皇子一个天大的恩赐。不知何时,少年人被外面的呼声吵醒,他烦恼地随便裹上衣服,刚走出侧殿,就见太子不顾暴雨跑了出去。这一反常的举动使郑昱清醒过来,他见玉阶之下正停着一匹湿透的黑马,一位铁骑向上跑来,而太子在众士卒的拱卫下走到那人前面,少年赶忙追过去。

“太子殿下,黄河决堤,徐州多郡陷入水患!”

郑朔也笑起来。“全凭陆女史做主。”

三皇子这才知道她便是陆慧君,全然不似三十有二的模样。女史面容温和清贵,与一把年纪仍见妖娆的张淑妃不同,天子定想到长公主生母的教养不行,请来有林下之风的唐国公妹妹入宫为师。“三殿下虽与太子一母同胞,眼神却英武决断,卑职猜测您一定擅长御射之艺。”他一下有些脸红:夏天他晒黑了不少,任谁看了都知道他花在马上的时间比书房里更多,就连一旁兄长的笑容里都带上些幸灾乐祸。郑昱瞪大哥一眼,他尚且不愿向一位妇人低头:“既然太子同意,臣弟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还望女史今后好好管教披香殿众人,莫要再让人看笑话了。”见他面色依旧不爽,那女官带宫婢先行告退;郑朔见状,请胞弟往一旁的水榭乘凉,二人独处时才教育道:“我知你对张淑妃耿耿于怀,她往日对你刻薄,今后慢慢回敬便好;但你身为皇子,当做宽仁的表率,否则与前朝暴戾的萧氏何异?”

胞弟不愿意同他争辩这些,他拿起太子带来的孔雀翎扇。“太子哥哥,如今已是六月了,天子北伐之事可进行到哪里了?”

这边年长些的少年不再吭声,他只静静下棋,两步后竟反败为胜。大司马有些不甘心,连连咋舌,同时起身整理着衣裳。“本王要回营筹划守备事宜,就不再叨扰殿下了。”说完他便告辞。见叔父离去,太子叫人将豫章王的茶水坐席等撤下,转头才和郑昱说话:“你这小子,多久都没消息了?”就伸手捏他腮帮子上的肉,年少的笑着躲过,嘴里道:“我这不是想您就来了吗?”他在兄长面前没什么忌讳,端起对方放冷的茶便灌了起来;以他过去的经验看郑朔定要念叨他两句,但今天却一直没声,转头见太子已靠着隐几假寐了。平日里极少见他懈怠,今日多半真是困了……想郑融说他与大哥容貌相似,少年人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对方——往日只觉得他呆板虚假,如今却察觉出血脉的联系:兄弟二人皆鼻梁挺拔,嘴唇舒展,身形挺拔,声音清亮;只太子有双来自于元后的妩媚眼睛和稍长的脸型,有别于郑氏端正的模样。不过想起旁人都称赞郑朔无双风流,郑昱还是觉得不服气。

对方只眯了一会儿便睁开眼来。“我似乎是睡着了。”太子叹口气,提议去华林园走走,储君照例需乘小辇,而今却下令步行去宫北苑囿。一路上他们途径朝阳、含光、显阳等天子后院,远远望去,也是一片玉宇琼楼。四年前,郑文隆自襄阳顺江而下,而后入主台城,这些宫中的美人便换了一波,如六朝兴亡,江山更迭,却带不走权力背后的荣耀与欲望。郑昱往日住在东宫,极少走在后宫的御道上,如今看的流连忘返,恨不得慢些到华林园。只是太子心中有事,不曾注意胞弟的目光,不一会儿一片开阔的园林就出现在了他二人面前,这里少年人到在宴饮时来过不少次。夏日天渊池碧波泛泛,水天一片,湖中荷花盛开,有一队年轻宫女上身仅着主腰、乘小船在湖中采摘荷花和新藕。

郑朔有些惊奇,他遣一个黄门去询问究竟是哪宫的婢子们,她们这才注意到储君来临,纷纷上岸披起上衣,来到太子身前请罪。

众人都停滞了呼吸,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滂沱的大雨中又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另一名头戴红缨的信使闯入了宫门。

“报!天子攻破了虎牢关,魏室西逃!”

年长的少年嗯了一声,他虽不满郑昱回避的态度,但听他挂念时局,还是回答:“彭城为天子亲临,必然局势最好,目前已稳固与陈留一线的粮草供给,如匕首插入魏国东线;然而征北将军却与魏军胶着在悬瓠一带,至今一月有余。”太子容色凝重。古来戎事多在秋天,勿违农时,忌遇冬疫。然而去年秋,大楚却遇上了东南闽地作乱,将天子收复中原的宏图拖到了次年。郑文隆春天从民间征调了八万精壮,总齐三十万人,分三路出师北伐。三月中旬,前线来报天子已平安到达彭城,四月初虎贲将军王育也速攻下了陈留,唯有南线的欧阳避在汝水畔同魏军遭遇,如今悬瓠之战死伤破万。

听他陈述,郑昱以茶水为墨,在石桌上大略绘制了交战地图。“古来北伐便有自淮入洛的打法,父皇是打算以自己这个天子作诱饵,将北魏的重兵引至虎牢关以东,然后由欧阳避从水道北袭、攻克洛阳?”

见他指出郑文隆的意图,太子叹口气。“为掩护欧阳将军,父皇先佯装夺魏国的东都大邺,然而不知为何魏廷并未派兵救援,他们打算以威胁建康的方式阻止楚军北伐。”

“太子殿下,我们是披香殿服侍长公主的侍女,公主想吃炸荷花和嫩藕,我们便来采上一些。”

听到是披香殿的婢子们,郑昱开始不高兴了。他见她们都着半透光的白纱衣,红绔半湿、头发凌乱地就来面见太子,心里的厌恶更盛。“天渊池是什么地方,怎能容你们肆意玩乐?”说完他示意董白吉上前,给了那答话的宫女一巴掌。“怠慢太子,举止轻佻,张淑妃可算是教导有功!”此时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太子,发现他眉头微皱,似乎并非在为这些宫婢生气。见此少年人开始琢磨如何惩罚这些宫女了。却不想此刻,有一队衣着华丽的女子朝她们走来,为首的是一位鬓发如云,面目端庄的妇人。

“殿下有些地方说的可不对。”她笑眯眯地拜了拜,目光却放在横眉冷对的郑昱身上,“天渊便是天地,所谓‘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天地间君民同乐又有何不可?更何况是为了公主效劳,这是顺应天理。”转脸她又加重了语气,“只是如此匆忙地迎接两位殿下实在失礼,回宫后当做些苦力、顺便多抄几遍宫中规矩,太子认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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