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看着杜城，没回话。
不着急，这才是第一个案子。
……
第二个倒是真正的嫌疑人了，杜城凭着敏锐的嗅觉和侦查能力还有他变态的身手，像一只平原上凶猛的猎犬，几次搏斗后就制服了嫌疑人。
在杜城去追嫌疑人后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沈翊就把画好的画像交给了蒋峰，然后沿着杜城刚才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沈翊赶到后，杜城已经把嫌疑人按倒在了地上，杜城抬头看着沈翊，冷笑一声：“来这么晚，你有什么用。”
沈翊走后，杜城独自在厕所里待了一会儿，他不停摩挲着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好一会儿后才出去。
这周五晚上下班的时候，沈翊一如往常，临走时他看了一眼杜城的办公室，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结果刚出警局的门，沈翊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越野车停在路边，杜城正靠在车边，双手插在兜里四处张望。
看杜城不说话了，沈翊伸手推了推他，然后又指着门说：“没什么事的话就放我走呗，城队？”
杜城没说话，只是盯着沈翊。
可能是因为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的呼吸都太明显了，呼出的二氧化碳冲撞在墙壁上，再四处反弹，温度都渐渐升高了一些。
杜城：“不需要。”
沈翊笑了一声：“城队，不要浪费时间了，案子要紧。”
杜城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后座门。
因为走得匆忙，两个成年男人只能手忙脚乱地挤在厕所隔间里，放开沈翊后杜城就整个人都堵在了门上，沈翊只能认命地靠在背后的墙上，抱胸看看杜城到底想干什么。
等到外面的冲水声停了，杜城才又捏着那张画纸摆着沈翊面前，恶狠狠地说：“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走。”
沈翊笑着说：“我随手画的而已。”
“啊？……我？我怎么了我？”蒋峰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直到这个案子结束了也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把画像给杜城之后，沈翊一反常态地没在杜城面前晃悠了，反而像是在故意躲着一样，杜城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找到机会把沈翊堵在了厕所门口。
沈翊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一脸无辜地看着杜城问：“有什么事吗城队？”
李晗马上站好，点点头说：“准备好了。”
沈翊也跟着收拾好东西，背着挎包走了过去，走出办公室之前，沈翊笑着塞了一张对折上的画纸到杜城手上。
“城队，送你的。”
沈翊笑了一下，学着杜城刚才的语气，低着头说：“我画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杜城咬着牙“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又过了几分钟，办公室门外突然开始冒出声音，紧接着有人敲了406的门，李晗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沈老师？你在吗？有案子了，我刚才去城队办公室没找……”
杜城念书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当年叱咤美术圈的天才画家，七年前突然封笔销声匿迹，七年后出现在我们警局当一个画像师。怎么，你学习当扫地僧呢？”
沈翊听见后整个人都停顿了一下，不过也没多久，他很快就缓过来，走到了画板前坐着，然后他拿起一支笔开始用小刀削，边削笔边低着头说：“不是说工作日难得能有午觉吗，你怎么没睡？”
杜城看着沈翊，嗤了一声：“我睡不睡跟你有什么关系。”
杜城憋着一口气，走到406门口往里面看，发现沈翊也没睡，他看见沈翊正站在窗户前，头微微低着，一动不动，像是在发神。
于是杜城毫不避讳地推开了门，再轻轻关上，沈翊听见声音后转过了头，两人对视一会儿后，杜城扬着头说：“不睡午觉？工作日可是难得有这种时间的。”
杜城刚说完，马上又用好笑的语气接了一句：“噢我忘了，你才来不久。”
沈翊倒不怕杜城会把他就这样丢出车去，他笑着说：“城队，你不能限制我的言论自由啊。”
杜城脑子里一时间冒出很多种可以让沈翊闭嘴的方法，但是偏偏最不可能最危险最让他难以置信的那个方法占据了大脑，他重重的呼了几口气，起身回到了驾驶座上，一声不吭地绑好安全带，继续开车。
接下来的时间沈翊出奇地安静，杜城时不时瞄几眼，可以看见沈翊也没有睡觉，而是撑着下巴在看窗外。
杜城整个人一顿，然后突然一个急转弯，好在马路上没什么车，这辆越野车有惊无险地停在了路边。
他扯开安全带，双手撑在副驾驶的车窗和座椅上，把副驾驶上的人整个人都罩住，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翊，一字一顿地说：“还想坐这辆车的话就闭上你的嘴。”
沈翊抬起头轻轻笑着看向杜城。他下唇丰满，平常笑的时候喜欢抿着嘴，让人感觉他非常平易近人、人畜无害，只不过杜城总觉得沈翊的笑容里带着挑衅的意思，从来没正眼看过。
杜城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开车。
开着开着，沈翊突然笑了一声，他盯着杜城的侧脸，问：“城队，你不会愧疚了吧？”
杜城冷哼一声，看了沈翊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声：“愧疚？”
最后在回去的路上，沈翊坐在副驾驶上，少有地没有打瞌睡，他微微低着头，突然说了一句：“我所有的画都在七年前的一天烧了。所以我说那几幅画是假的。”
杜城不在意地瞥了沈翊一眼，随意回了一句：“哦。”
几秒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沈翊，问：“七年前哪一天？”
杜城斜眼撇着沈翊，停下了关车窗的动作。
看见杜城没准备走，沈翊呼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车窗：“后座门帮我开一下吧，城队。”
杜城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坐这辆车。”
正好没多久后就遇到一个画廊老板报案，杜城饶有兴趣地赶过去看了看，他看见沈翊的眼神在几幅画前多停顿了几秒，马上就见缝插针地说：“怎么，这几幅画你认识？”
沈翊看了杜城一眼，然后又看着画，无所谓地说：“嗯……算是吧。这几幅画是假的。”
杜城笑了一声：“你还有这技能。”
后来碰到了复杂的案子，杜城因为着急，整个人有些焦头烂额的，看沈翊三番五次打断他，杜城拳头捏紧，手都抬起来了，结果沈翊却突然抬头交出了画像。
杜城硬生生咽下一口恶气，让蒋峰拿着画像去抓人，顺便恶狠狠地看着沈翊：“如果画错了，我让你好看。”
沈翊笑着回：“不会画错的。”
特别是沈翊之后还说了一句：“城队，你不用每次都那么拼命，你这样太危险了，得不偿失。”
杜城头也不回地说：“干警察这行就是这样的，不习惯就走。”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沈翊慢悠悠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不缺这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有些情况下嫌疑人根本跑不出我们预设的包围圈。你这样拼命，经常让自己身上受一些伤，得不偿失。”
杜城莫名其妙地看着沈翊，沈翊轻轻扬着嘴角说：“上次你去抓嫌疑人，小臂上不是被划了一个口子？”
杜城嘲讽了一声：“你还挺关心我的。”
沈翊不卑不亢地接了一句：“职业习惯，我观察东西比较仔细。”
杜城马上甩了一声冷笑出来，他早就在张局面前跟沈翊撕破脸过，已经感觉没什么好在乎的了。杜城不慌不忙地走过去，站到沈翊坐着的椅子旁边，向张局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报告。
说完后，张局挥了挥手准备让杜城出去，杜城却看着沈翊，突然问了一句：“等会儿。沈翊，跟张局聊天呢？”
沈翊抬头看着杜城，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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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队，这次也不带上那个沈翊吗？”蒋峰把刚拿到手里的案子信息给杜城复述了一遍，紧接着杜城就动身开着越野车准备出发了，蒋峰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看，“万一他给张局说……”
自从沈翊来到北江分局，住进406后，杜城的脸色就一直臭着。杜城也从来不藏着掖着，随时都是一副排挤沈翊的样子。偏偏沈翊还喜欢往杜城脸上凑，蒋峰甚至觉得沈翊要是哪天被城队揍了也很正常。
杜城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办案子说一不二的，局里的同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暴躁，就连张局也劝不动，虽然张局说的话杜城向来就不怎么放心上。
这天杜城又不敲门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张局办公室，一进去后还没等到张局的埋怨，杜城第一眼就看见了里面正坐着的沈翊。
沈翊没生气，亮出手机里的照片，抿着嘴轻轻笑：“城队，你走后半分钟我就画出来了。”
杜城不屑一顾：“有用吗？我根本不需要。”
蒋峰很快就带着人赶了过来，杜城把嫌疑人交到其他人手上，偏头看了后面的沈翊一眼：“早点辞职吧。”
沈翊打开车门快速地缩了进去，顺便还不忘说一声：“谢谢城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蒋峰总感觉今天的车速比以往快了很多，他有种真的在越野的感觉。
这次案子侦破速度也不算慢，在沈翊还没画出画像的时候，杜城发现疑似的嫌疑人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抓人。不过第一个人只是一个小偷，并不是本案嫌疑人，阴差阳错被杜城逮住了。
沈翊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准备走了，但是杜城却突然朝他喊了一声：“沈翊。”
沈翊停下脚步看过去：“怎么了。”
沈翊抬头看着杜城，不自主地吞了口唾液。杜城看着沈翊抬头后露出的脖颈上，那个突起的喉结很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自己看得也忍不住动了动喉结，甚至连呼吸都加快了。
然后下一秒，杜城像突然爆发了什么似的，猛地推开门走出去背对着沈翊。好一会儿后他才转过身。杜城站在门外看着之前被他挤在墙角里的沈翊，眼神忍不住四处看。结果看沈翊还没动静，杜城有些不耐烦地说：“还不走？”
沈翊也像是才回过神一样，“嗯”了一声后就匆匆离开了。
杜城一字一顿地说：“随手画的你画这样？你画画像怎么不见这样的？”
沈翊抿着嘴，眼睛都快笑弯了：“城队，你在我面前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应该是说你在工作时间都是这样的。要不哪天你让我去你家，让我看看你在家里是什么样的，说不定我就不画这样的了。”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人满意，但是杜城微微眯起眼睛，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杜城气得嘴都变了形，从包里把画拿出来捏在手上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翊笑了一声：“什么什么意思？”
看沈翊揣着明白装糊涂，杜城感觉自己气得要头顶冒烟了，他正准备继续盘问，结果突然听见转角处传来了脚步声。为了防止沈翊再次找借口溜走，杜城麻溜地拽着沈翊走到了最里面的隔间里。
杜城边走边打开画纸看，结果上面画的是他的大头，左上角还画了一只猎犬，画上的他皱着五官，表情气鼓鼓的。猎犬一副很凶恶的样子，但是配上它有点肥硕躯体，反而显得有些憨态。
杜城当场气不打一处来，拿着这幅画就准备去找沈翊理论，结果一不小心差点被身后跟来的蒋峰看见。蒋峰好奇地看向画纸，问：“城队，这上面画的什么？”
杜城瞪了他一眼，折好画纸揣进了包里：“还有闲心思问这个，有案子了还不赶快点，你干什么吃的。”
杜城：“我在这儿。”
李晗噎了一下：“啊，你怎么在沈老师办公室啊城队……”
杜城起身打开了门，一脸严肃地看着李晗：“我怎么就不能在他办公室了？案子是什么，别磨蹭，都准备好了吗？”
沈翊听着抬头看向杜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他又继续低下头，吹掉削下来的笔屑，抬手在画纸上开始画画。
一时间办公室里也安静了下来，只剩沈翊画笔的窸窣声。画了三分钟后，沈翊突然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你要这么一直看着我吗？”
杜城尴尬地吞了口唾液，摇着头四处看了看：“你……你画什么呢？”
“你的越野车很快，我需要更快地到达现场，方便快速画像。”沈翊看着杜城的眼睛。
杜城听见后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扭过头看着前方：“之前没有你这个画像师我们也照样破案。”
沈翊自信地笑了一下：“没有画像师确实也可以破案，但是有了我以后你们的破案速度可以更快，可以把损失降到最小。”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说话，沈翊先是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用有些低哑的声音回：“不困，所以就没睡。”
杜城看沈翊这幅样子有点好玩，就近拿了一把椅子躺下来，翘着二郎腿说：“怎么，今天触景生情了？”
沈翊笑着问了一声：“什么？”
直到最后到了局里，沈翊也只是照常说了一句“谢谢城队”，然后就头也不回地钻进406了。
今天也出奇的安静，下午甚至没有案子，办公桌上倒了不少打瞌睡的人。沈翊也一直待在406里没动静。
杜城感觉自己有点如坐针毡，他向来不太习惯没事干的时候。他拿着几叠卷宗反复看了几遍，走出办公室想找人说点话，结果看见外面倒了一片，几乎到了针落有声的地步。
但现在杜城的视野里全是沈翊。不只是沈翊的脸，沈翊的衣服简单又宽松，杜城能看见他随着呼吸起伏的锁骨。大概是沈翊平常保持正常饮水，他的嘴唇从来没干裂过，好像总是水嫩嫩的，杜城莫名地想到，这样的嘴唇咬起来肯定很柔软。
靠近之后，还能闻到沈翊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应该是洗衣液之类的。
杜城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心猿意马起来了。
沈翊明白了他的意思，收敛了笑容，垂下眼睛低声说：“我当然会愧疚。”
杜城大概没想到沈翊脸色转变这么快，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盯着前方，难得放缓了声音却有有些别扭地说：“跟你没关系。”
沈翊听后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一会儿后突然又问：“城队，你不会对我愧疚了吧？”
沈翊刚开始犯困，还没清醒过来，他愣愣地看着杜城，然后又转过头靠在车窗上，随口一回：“早就不记得了。”
杜城加重了呼吸，闭着眼，绷紧全身回忆起七年前雷队的事情，然后他缓缓睁开眼，看着沈翊，问：“是七年前我们把你叫到警局审问之后？”
沈翊挑着眉，像是回忆起什么了一样，过了一会儿才说：“嗯？噢，你不用太在意你七年前说的那些话。”
“那倒不是。”沈翊低声笑了一下。
正好画廊老板走了过来，看见他们两人在这里停留这么久，老板看着墙上的画，抬头挺胸颇为骄傲地说：“两位警官也喜欢这几幅画？好眼光好眼光，这可是我高价买回来的沈翊的画，自从七年前沈翊销声匿迹以后，直到现在市面上已经没有几幅了。”
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沈翊是谁沈翊怎样厉害，不过已经没人在听他说的话了。
结果当然是没画错，人也很快抓住了。杜城一口气憋着，骂也不行咽也不能。偏偏沈翊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还喜欢凑到他跟前笑眯眯地说：“城队，上火了？额头都冒痘了，喝点凉茶吧。”
杜城只能无能狂怒地锤几下无辜的桌子，谁让他拿沈翊没办法。
后来通过一个女人的嘴里知道了沈翊的过往，杜城只觉得沈翊更加让人无法理解。放着好好的天才画家不做，特意跑到北江分局，整天在他脸上晃悠，简直就是故意的。
“而且……”沈翊笑了一下，“等之后有复杂一点案子，你就赶不上我画像的速度了。要是你还这么拼命，我怕你受伤。”
杜城冷冷的瞥了一眼：“自信过头的人不适合当警察，我劝你早点辞职。”
沈翊：“城队，人要懂得认服。”
“嚯，”杜城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眼睛不好。”
沈翊正准备接话，蒋峰从旁边走过来，说又来了一个案子，一时间谁也顾不上在说话上较劲儿了，一行人迅速出发。
这次杜城也想故技重施，想靠自己的经验阅历，在沈翊画出画像之前就先去抓人了。不过这次在路上就被沈翊追上了，哪怕最后没看沈翊的画像杜城也找到了嫌疑人，但他心里总感觉怪怪不服气的。
杜城微微眯着眼，对着张局说：“张局，让沈翊跟我搭档吧。他才来局里，我带带他，多关照一下。”
张局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拒绝的，就问了沈翊的意见，沈翊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走出张局办公室后，沈翊低头扫了杜城一眼，说：“伤这么快就好了？”
杜城不耐烦地打断：“有胆子他就去说！”
蒋峰耸了耸肩，没再说话了，安静地跟着杜城上了车。
车子发动后的一秒钟，杜城正在把车窗缓缓关上，也不知道沈翊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直接扒着车窗喊：“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