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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两秒,岳燃思忖这即便是个贼巢,自己也总有时间打报警电话,便也跟着推门进去。

酒吧不大,不包括吧台,横竖只有五六张圆桌,客人不到十位,吧台后站着的个中年男人,在昏暗的照明中辨不清准备年龄,跨度可以从四十到七十,但绝不会在三十五以下,穿一身休闲的短袖衬衫,也不知是不是老板,正将一把木吉他递给黄浩鹏。

黄浩鹏接过,瞅了眼进来的岳燃,抱着木吉他,到最靠里的高脚凳上坐下,岳燃只见他状似随手挥下,不想第一声后,接着就是完整的歌曲旋律。

“有那么明显吗?”岳燃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下眉心,又问,“那你现在还想去哪里?”

他随口一问,没想到黄浩鹏还真有地方去,出了大商场,他领着岳燃上了出租车,说了个江边的地名,岳燃一听,他虽称得上宅,也知道那是有名的酒吧一条街,敢情这小子还要去泡吧,想要出声反对,想想岳宽,还是忍了。

出发时不到九点,一路塞一路挪,两人同在后座,黄浩鹏屡次想开口搭话,岳燃始终望着窗外不搭理他,他也只好作罢,沉默中到了地方,已经是九点四十了。

黄浩鹏笑了,刚刚哭过后没及时清理的鼻涕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吹成了一个显眼的泡泡,他“啊”了一声,整张脸再次涨得通红。

岳燃忍俊不禁,他撇下黄浩鹏,快步进洗手间扯了两张擦手纸回来,递给黄浩鹏:“好好擦擦。”

黄浩鹏默不作声地照做,完事后丢到附近的垃圾桶,又对岳燃说:“谢了,冰哥。”

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岳燃看到躲在桥墩底下一块不大的遮风避雨处,已有个流浪汉模样的人在那里展开了铺盖,正准备安枕,他轻轻叹了口气,攀住黄浩鹏的肩头,带他走过了桥墩。

“小黄?”岳燃无可奈何,他不会应付哭泣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别人一哭,他只有心烦意乱,又不能走开,只好也蹲在黄浩鹏旁边,默不作声地祈盼那青年哭够了能自动停止。

这时间漫长地令岳燃心急如焚,他紧紧盯着黄浩鹏,好不容易对方抬起了头,涕泪交加的模样好笑又可怜,岳燃照顾常襄成了习惯,情不自禁就要举手替黄浩鹏拭泪。

他的手指刚碰到黄浩鹏的脸,青年大梦初醒般霍然往后一躲,把头整个转到旁侧过,避开岳燃。

“那……”

黄浩鹏声如蚊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英文单词:“syphilis。”

第三十五章、

两人一路狂奔,出了巷子,重新回到街道,这才缓下了脚步,岳燃看着气喘吁吁的黄浩鹏,深吸了口气问:“你真缺钱?你……你是……”

他知道那个专业名词,然而他没说出口,万一黄浩鹏不是呢?就算是,当面质问是不是也不那么礼貌?

黄浩鹏用衣袖擦了擦口边的唾沫,自嘲地答道:“是啊,我是卖的,就那么一次,没卖成,受不了,拿了他们两百块跑了。”

他伸出五个指头,“五百。”

黄浩鹏忍不住叫了起来:“你瞎扯什么?不就两百吗?我还你们!”

他在口袋里一阵摸索,还真掏出一堆百元大钞包着的钱来,“三角眼”一见,“噌”一步过去要夺过来,黄浩鹏见机也快,二话不说拽着钱抻脖子低头就往“三角眼”手上咬,“三角眼”只顾着钱,哪料到黄浩鹏还有这么一手,不小心着了道,虽然顺利抢到了钱,可也被咬出了血来,“哎呦”一声后,飞起一脚把黄浩鹏踹倒。

岳燃高叫了一声“别打人!”,冲了过去撞开那两人,要扶住黄浩鹏,不承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黄浩鹏依然不愿让他碰,身子一矮躲了过去。

好气又好笑的岳燃听到动静,猛往旁边一跳,让开其中一人挥过来的拳头,街灯下他看清了,这两人都是一脸横肉,其中一个鼻子有些歪,另一个则是典型三角眼,俩瞅着都像习惯性玩凶斗狠的,岳燃心中唯有暗自期望他们没有带刀子之类的凶器,但一对二实在吃亏,岳燃稳住了脚跟,仿佛没看到对方蓄势待发的拳头,冷冷地问:“你们干嘛打人!”

那“歪鼻子”愣了愣,示意“三角眼”也别出手,似乎他也有些哭笑不得:“大哥,你啥都没搞清楚上来就动手啊?”

黄浩鹏显然也沉溺在了自己的演奏中,他甚至没有留意到岳燃的视线,更不要说发现有新的客人进到这小酒吧内。

那两名客人从坐在吧台的岳燃身边擦过,岳燃喝着加冰矿泉水,也没有先见之明地意识到他们是冲着黄浩鹏去的,直到那两一左一右,把黄浩鹏夹在中间,其中一个拽住青年的领口,另一个则抢过木吉他往地上一放。

老板忙穿出吧台,岳燃紧跟了过去,两人中的一人冲老板道:“就走,马上就走。”

第三十四章、

岳燃怎么也料不到黄浩鹏会突然间泪流满面。

二十岁而不是十二岁——不,常襄十岁以后就已经很少在岳燃面前哭泣了,男孩子们成长的路上,没有哪个能幸免于“男孩子不该哭,更不该当众哭”这个观念的束缚,到成年后,除非是刘皇叔那种别有用心之辈,羞耻心能屏蔽掉绝大部分的眼泪。

岳燃吃了一惊,蓦然盯住黄浩鹏。

。黄浩鹏居然弹的是这首曲子!

一瞬间他真的恍惚了,他搞不懂眼前这个青年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岳燃情愿黄浩鹏真是心血来潮要与他来一场一夜不留情,他发现他有些无法接受这尚带些孩子气的伤感青年是受人指使,抱着助纣为虐的龌龊弹出这样别有深意的曲子。

岳燃付过车资,下了车来,黄浩鹏早已站在了一旁,向他招手。

跟上之后,走不到五分钟,两人离开了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大街,一前一后拐入一条小巷,巷子又分了叉,变得更加窄小,别说进车了,就是自行车也顶多并排两架。

黄浩鹏一下钻进了旁边的一屋子里,岳燃顿住脚步,发现那屋子上居然还有个半明半灭的彩灯招牌,仔细辨认下,是写着“柳枝酒吧”,亮着的却只有“木支酒巴”。

“真谢我,就快点告诉我实情。”岳燃恢复面无表情,“你还看电影不?看就走吧。”

他再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难熬。

黄浩鹏依然红着脸,摇头道:“冰哥,你不用勉强陪我看电影了,开场五分钟以后你的眉头就是皱着的。”

岳燃尴尬地收回手,干咳了一声:“你哭够了?可以正常说话了不?”

黄浩鹏用手背抹掉一脸泪痕,站起身来,他虽止了哭泣,却仍在抽噎,挨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说:“冰哥,你急什么,今晚不是还没过吗?”

“你到底……算了。”岳燃猛一挥手,“回去看电影吧?”

这并不是个常见的词,大概寻常的英文过关考试也用不上它。

岳燃理所当然地没听懂,他又问了一次,成功地把黄浩鹏的眼泪勾得直在弯月里打转,他只好闭嘴。

两人不知不觉沿着江畔行走,过了那一段笙歌艳舞处,到高架桥的桥墩下,黄浩鹏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这矛盾的做派令岳燃愈发难以理解。

“我要钱,治病。不然我连打工都不敢去。”黄浩鹏看着岳燃,突然扯出了一笑,“不是那个,不是那个,我打听过,那个还好了,我打听过,国家免费治疗的,而且……”

他倏然把头一低,“我也不至于连和你牵个手都不敢。”

岳燃登时也来了火气,趁“歪鼻子”视线被那边吸引,他欺身逼近,朝“歪鼻子”的左脚用尽全力一踩,那“歪鼻子”刚从喉咙里挤出“嘎”声,岳燃重心下移,弯下身子抱住“歪鼻子”的腰,连推带撞,顶向“三角眼”。

“三角眼”刚又要踢出一脚,冷不丁“歪鼻子”撞过来,一时间没能站稳,顿时被扯到了地上,“歪鼻子”正好压在他身上,俩成了一团。

“走!”岳燃拉起黄浩鹏,就往巷子外跑,黄浩鹏再次甩开他的手,脚步却不慢,跟着岳燃百米冲刺起来。

他指着默然靠着灯柱的黄浩鹏,笑道,“该不会你也被他耍了吧?”

“耍?”岳燃皱眉,不解地反问。

“歪鼻子”和“三角眼”对视一番,都放松下来,两人中那“歪鼻子”显然是拿主意的,他眼珠儿一转,又向岳燃笑:“行,咱哥俩也不打扰大哥你今天的兴致了,你要不就替这小子把钱还了?也没多少……”

说着两人拖起黄浩鹏往酒吧后门去,岳燃见状,虽不明所以,也只好紧紧跟着。

黄浩鹏明明满脸惊恐,可他为什么不呼救?还是说在这酒吧里喊叫也没用?

两男人把黄浩鹏一直带到巷子的尽头,这里只有两家关了门的小商店,才略松了手,推着黄浩鹏挨着一根街灯杆,不由分手举起拳头就揍。

岳燃手足无措,中烧的怒火被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浇成死灰。

他松开手,黄浩鹏背靠着墙壁,滑落下去,蹲在地上,头埋入臂弯中,不住地啜泣着。

岳燃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默默地弯下身,想把黄浩鹏拉起来,那小青年更加变本加厉,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声音小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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