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被捞上来时也还未失去意识,月雯惊讶地发现和他同龄的女孩子力气竟然这样大,她在月雯怀里大哭着挣扎不止,稍不留神,月雯脸颊上被指甲抓出了一道血痕。
也许是闹得累了,片刻后,她抓着月雯的衣领,湿漉漉的睫毛纠结成一团,皱着眉头睡着了。
月雯长舒一口气,可是抱着她,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该去救么?
他该去救的。
可是他始终紧紧握着车把手。
月雯生得一副聪明相,其实成绩不算太好,那天因为功课被老师留了下来,离开学校已经是傍晚,天边是火烧一般的红霞,总有种快来不及的感觉,让他很焦虑。
他蹬着车飞快地经过斜坡,余光却瞄见了纯白色的百褶裙,像一只水母,软软地浸在海水里,很扎眼。
那是月雯学校的校服,他每天都能看到无数这样昙花般的裙摆,幽幽地飘动,幽幽地香。
他有些好笑地想,为什么呢,救了你的明明不是我。
念高中之后月雯开始骑脚踏车上下学。
回家路上会路过某个斜坡,坡下有一片小小的海,少有人来。
他谈到班上的女生总是结伴去偷看月雯,在班级里传阅一本王子观察日记。
他谈到她们说月雯住在一座庄园里,庄园的中央有一眼喷泉,绿茵地上跑着一匹白马。
他谈到有人发现月雯黄昏后还不曾离校,在琴房里演奏德彪西的月光。
月雯看着他动作,又看了看怀里的女孩,看她眼皮轻轻地颤动,有些无奈。
楚悦文跪在他身前,接过女孩背在背上,手掌很注意地搭在她膝弯,没有碰到别的地方。
“她是我班上的,我知道她住在哪里,我们一起把她送回去吧?”
眼角微微下垂,嘴唇又微微上扬,说英俊可能还差两分,但总之看上去很友善。
月雯谨慎地点了点头:“你认识我吗?”
他又笑了:“大家都认识你,她们都叫你王子的。”顿了顿,他补充,“你很帅嘛。”
一枚白花落在月雯脚边。
月雯垂头看着,鞋尖抵在花瓣上磨蹭,最终还是轻轻地将它踩在了脚下。
女孩将月雯堵在一颗树下,眼里噙着两滴泪,手指用力掐住他的衣摆,将他早晨刚熨的衬衫团进掌心,揉得很皱。
“你是黄月雯?”
月雯拧过头,才注意到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一张不熟悉的脸。
他的车链才上了油、上次在这里差一点被抢走了包、家里还有…家里还有…
身后却有人迅速地扑了上去,趟进海里,将女孩往沙滩上拖,喘息的片刻抬头带着怒气向月雯大喊:“喂——你到底在干什么,过来帮把手啊!”
月雯如梦初醒,慌忙扔下了脚踏车。
他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水母,不是昙花,是一个跳海的女孩。
月雯迟疑了。
起初,月雯总会在这里停住,坐在车座上往下看,疑心这里同别处总是不一样的,海风也咸,却是盐水冰棍那样的咸。淡淡的,很清爽,让他可以畅快地大口呼吸。
日复一日看得多了,又与别处其实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海鸟,一样的沙滩,一样的背包客拾走一样的死贝。
他谈到,当他自己走在月雯身边时,闻到了一股柑橘柠檬的清香。
月雯又握住了自己的车把。
他犹豫着,可此刻又猛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心,他不想教楚悦文就这样看轻他,于是他点了点头。
楚悦文的话格外多。
月雯抿了抿嘴,他不喜欢别人这样议论他,但他还是说了谢谢。
“我叫楚悦文,愉悦的悦,文学的文。”
楚悦文帮忙扶起月雯的脚踏车架起来,“很巧吧?”
她说,黄月雯,你救了我,我好喜欢你。
太阳透过树叶缝隙形成光斑,打在她脸上,晃眼像是白癜风,看上去很是滑稽。
月雯没有答话,缓缓地掰开她的手指,偏过头将视线投向她身后绵延起伏青翠欲滴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