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林因听到前方密林里传来打斗的声音,以及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咆哮。
那个声音……林因瞪大了眼,是帕特丽!
兴许是离开没多久的帕特丽无意中冒犯了狩猎中的小黑,小黑才会突然发起攻击。她嘶哑的吼叫凄厉绝望,不一会儿,就归为了沉寂。
这场屠杀从头到尾没有超过一秒钟,惟见那双金色瞳孔泛起凌厉的肃杀,以及嘴里早已一命呜呼的猎物。
林因愣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小黑狩猎,势如破竹,猎物几乎是没有一丁点逃脱的可能。怪不得那只响尾蛇让他快点跑,见识到小黑的猎杀,林因也心生恐惧。小黑足够强大美丽,但这种美丽是带着剧毒的。
小黑没有看他,而是紧盯着那只鳄龟。林因不再说话,两只猫科动物慢慢靠近猎物。鳄龟感觉比较迟钝,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走到一块高大的板根后面,林因蹲下身子探头出去观察,看清了地势后,他发起了攻击。
林荫奋力起跳越过厚厚的板根,张开大嘴瞄准鳄龟,那只鳄龟这才匆匆摆动短小的四肢往草丛里跑去,令林因讶异的是鳄龟逃跑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但意外不止这一件,他的前脚一落地就感觉不对劲,他踩到的不是坚硬的土地,而是湿润柔软的烂泥!
“妈呀,”林因眼睛都看直了,“玛雅人不愧叫玛雅,见了就想喊妈……这建筑艺术真的太绝了。”
不同于世界上其他的任何一个古文明,诡谲怪异,独属于这片土壤上的神秘文明。
林因走近这个神庙前方左右矗立的两座石碑中的左边那座。圆形的结构更像石柱,上面也满是方形漩涡的马赛克浮雕,从中依稀可以看出一个似人非人,动物一般的立身人像,人像身体结构非常畸形,脸上长着卷曲的长鼻子。
下面的话林因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大片荒芜的草地,明显是被人为开发出来的,中间伫立着一座红色的神庙遗址。
“这是……玛雅遗迹?”林因继续往前走,“妈的,这太难以置信了吧?这么美的建筑居然没被考古学家挖出来。”
林因视线下移,“还有身上的花纹,这个人身上的花纹看起来像动物。但你们都有一把斧头。”
少年动身绕过石碑走到后方,林因跟上去,问:“你还要去哪?对了,这石碑后面还有字呢,你看得懂吗?唉,等等我啊!”
林因看少年完全不回头,连忙快步追上他。
林因眯了眯眼,“这我好像来过,我记得……对,就是那儿!”
林因猛的想起来了,他小跑两步超过少年,前方浓密的支撑根和藤蔓遮挡了去路,他绕过藤蔓来到后方。
果然,那个玛雅的石碑雕塑还屹立在空地中央,丝丝纹路清晰可见,旁边的地面都覆盖着绿意盎然的地衣。
林因边走边絮絮叨叨,但小黑始终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像一根小尾巴,林因叹了口气,闭上了嘴。
前方有一片分布较为稀疏的一片硬木林,郁郁青青的寄生藤本植物和凤梨科植物覆盖在坚硬粗糙的树皮上,苔藓和地衣蔓延在整片土壤。树木盘根错节的根茎占据大部分地面,几只甲虫和蝾螈在安静地歇息,切叶蚁大军身上背负着绿色的碎叶片,跋山涉水朝巢穴行径。
林因顺着切叶蚁的行军方向往前看去,竟瞧见一只意外的生物。
少年走到林因旁边,躬身拾起斧头和蛇皮袋,而后朝木棉树的反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林因疑惑地问道,跟上了他,“这里不是回家的方向啊?”
见少年一意孤行,林因便只好老老实实跟着。低头看到少年脚上穿着鹿皮和藤蔓编成的凉鞋,林因欣慰地笑了,“你真的乖乖穿鞋子了啊,这才像个有人疼的孩子,原来连双鞋都没有,看着怪可怜的。不过……”
“怎么三番五次掉进沼泽,唉,是不是这片区风水有问题,不利于我生存啊,”林因自言自语,“不过到底为什么呢?这天也不下雨,土壤还很湿润,这水潭水位也不下降,好奇怪啊……”
洗干净后,林因从另一边爬上岸,在岸上抖了抖湿漉漉的毛,意外的是,他看到旁边岩石上放着少年的斧头和蛇皮袋。
“哑巴弟弟在这附近?”林因伸手扒拉了一下斧头,想到第一次见到少年的场景,他转头看向天然井,喊道:“哑巴弟弟,你在水里面吗?”
小黑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停下,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因。从那一双猫科动物阴邪的双眼中林因愣是看出了一丝可怜巴巴,颇像一只乞求主人临幸的小狗。好了,看角雕像狗,看美洲豹也像狗,林因认为自己该去看看眼科了。不过这可能只是他的错觉,毕竟像美洲豹这样的美洲雨林之王,怎么可能会装可怜呢?
“我不是不想和你玩,是我真的要回去了,家里有一个人类小孩,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这样的猛兽会吓到他的。”
林因当然是在睁眼说瞎话,那机器一样冷冰冰的男孩,根本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说完他就转身准备走了,边走边回头看小黑有没有跟上来。
沉默地看着小黑吃完了那只鳄龟,林因淡淡地说道:“吃完了?那我回去了,对了,小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小黑抬头盯着他,一边舔去嘴边的血迹。
“下次……算了,没什么。我先回去了啊。”说罢,林因起身就往木棉树方向跑去。跑了一会儿也没有感觉到小黑的气息,林因回头看,结果看到小黑就在他不远处,竟然毫无声息地跟着他过来了!
“小黑你……算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一把?”
小黑放下那只鳄龟,凑到林因面前张开嘴咬住林因的后颈,把他从泥沼里拖了出来。尽管只是那么一瞬,脆弱的部位落入美洲豹的血盆大口,却也让林因毛骨悚然。
小黑低头把鳄龟尸体咬开,叼起一块肉放到林因面前,用鼻尖推了一下,抬起头看林因,一双眼睛仿佛在说快吃吧。
林因带着小黑一起四处寻觅猎物的踪迹,今天很不幸,大型猎物都不见踪影。野外狩猎本来就是运气和实力并存,甚至运气比实力要更重要得多。
“小黑,你几岁了?你爸爸妈妈呢?”
“……”
林因心脏突突直跳。很快,小黑再次从前方冒了出来,悄无声息,他的嘴唇周围黑色的毛发微微湿润,林因当然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帕特丽的血,看来帕特丽情况凶多吉少。
“你刚刚是杀了一只美洲狮?”林因问。
小黑没有回答,低头叼起刚刚的鳄龟尸体走向林因,林因半个身子还泡在淤泥里,颇为狼狈,他仰头看小黑,后者神态自若地俯视他,似乎在欣赏他的窘状。
然而,杀戮并没有结束。
小黑突然放开了鳄龟,冲向了草丛的另一处,黑色尾巴一闪就不见了。
“小黑?小黑你去哪?”林因呆呆地望他消失的方向喊道。
扑通一声,林因又一次落进沼泽,不过这一次林因努力拉伸身体,让自己的后脚落到了坚硬的泥土上,拼命往沼泽外面爬。
“这雨也不下,怎么还他妈会有沼泽啊?”林因怒骂。
那只鳄龟眼看就要逃脱了,林因正心焦地寻找小黑的踪迹,忽地一阵风吹来,从旁边树下跳下一抹黑影,猎食者发出低沉的咆哮,咔哒一声,那只鳄龟龟壳连带着脑袋都被黑美洲豹可怖的尖牙咬穿,森林再次归为安静,宛若飘下一片落叶。
“乌龟?”
那是一只尤卡坦鳄龟,体型巨大,不易察觉的深色龟壳掩藏在浓密的叶丛旁,一动不动。
“我还没试过猎乌龟呢,这个应该是你的强项,”林因转头看小黑,“你有见过鳄鱼吗?你们美洲豹捕猎爬行动物可是一绝,毕竟你们咬合力是最强的。”
这是林因第一次直面神秘玛雅的大型建筑,这座建筑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损毁,但依稀残存的红色漆料依旧能窥探到它曾经的浮华。
并不是玛雅常见的金字塔,而是平房结构。神庙呈t型,由三个方形平顶建筑组成,左右两边较矮,中间更高大的应该是主殿,主殿顶部还有一根根石柱支撑起的格子天窗。三座建筑中间都一扇四方的门洞,主殿的要更大。神庙整个墙面都雕刻着密密麻麻几何状的马赛克浮雕,远远看去如同变色龙凸起的鳞片,又像是无数个大小各异的俄罗斯方块。
中间主殿门洞的上方有一个狭长的方形石匾,左右两端是卷曲的圆形漩涡状浮雕,如同野兽的眼睛,再配上黝黑硕大的门洞,更像一只张着狰狞大口的猛兽。
顺着密林又走了一段路,地势逐渐变高,前方有一个小山丘,植被也变得稀疏起来,四周安静无比,连鸟鸣都鲜少听见。
少年走得不紧不慢,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你到底要去……”
少年也掀开了藤蔓走了过来,林因抬头看着石碑,问:““这个是你们祖先留下的吧?”
他又把头转向少年,笑道,“跟你的面具真像,都有长长的鼻子,我对玛雅文化不太了解,这是你们的传统吗?”
少年径直走到那个石碑面前,和站立人像面对面对视,林因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扫视,忽然发觉除了面具之外,也还有相像的地方,“这石碑上的人也戴着贝壳耳饰,你也有,项链也是……不过你们发型不太一样。”
林因顿了顿,“你游泳就不要穿鞋了,水里有阻力,万一掉了还不好找。”
一路跟随少年在树林里绕来绕去,少年似乎并不是漫无目的地乱转,而是在去往一个确定的目的地。
“哑巴弟弟,你到底要去哪啊?虽然天还大亮,但离家越来越远了,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林因问,他隐隐觉得四周的景色变得熟悉起来,茎密度在增加,树冠的叶密度也在增加,光线几乎无法穿透叶片的缝隙落到地上,导致地面区域愈发昏暗。
水面泛起皱纹,哗啦啦地水滴翻涌而出,少年悄无声息地游出水面,一只脚踩在岸上,抬头轻扫一眼林因后,双手撑在岸上起身跨出水面。
“你还真从水里面冒出来,你当真是条美男鱼啊?你又去抓鱼了?”看到少年手中空空如也,林因又自问自答,“看来没有,我们还挺巧哈,居然能在这碰到。”
林因查看了一下周围环境,又道:“这里离木棉树还挺远的,你怎么过来的?”
似乎他刚刚的话终于起了作用,小黑没有再追上他。林因松了口气。
身上的淤泥开始干涸,硬邦邦地把他的毛发粘连在一起,林因决定先寻找一下水源清洗身子。
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一块天然井水潭,林因迫不及待地跳下水里去。身上的硬泥逐渐在清澈的水里化开,就像是化开咖啡。
林因缓缓停下来,冲他喊:“你别跟着我,我要回家了。”
小黑还在往前靠近林因。
林因无奈伸出爪子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真的,你走吧,你跟着我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可是林因没什么食欲,摇摇头,“你吃吧,我不饿呢。”
林因不断回忆着刚刚看到的那个画面,小黑捕猎的那一瞬间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尽管攻击帕特丽的画面他没有亲眼所见,绝对也是压倒性的胜利。
这不是他能招架的对象,他应该遵从那只谜语蛇的叮嘱,赶快逃。
“你更喜欢吃什么猎物?是西猯呢还是鹿呢,公的还是母的呢,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呢?”
“……”
“你是天生不会说话还是后天的,那你能听懂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