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科特拨响程斯归脚腕的铃铛,“真是可怜,你心心念念的男人,是我的。连你身上的链子,都是仿着我的那一条做的。”
他翻了翻口袋,手中多了一条闪光的链子,垂在程斯归的眼前,足够他看得清楚分明。
连小锁形状的饰物都是一样。
程斯归慌乱地从脑海中找出这个词语,试图稳住心神,背后却一阵发寒。
他有什么能值得别人嫉妒的呢。
裴叙川不止一次地表露过态度,说他人尽可夫,嫌他是个累赘。
奥尔科特低头笑了笑:“你只不过是从一个万人骑的婊子,变成了裴叙川一个人的小婊子罢了。”
这一连串的话劈头盖脸砸下来,灌入耳朵,引得程斯归的脑子嗡嗡作响,眼中只能看到一张嘴,不断冷漠地吐出辛辣赤裸的词句。
“他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吗。”奥尔科特·李居高临下看着程斯归,“我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先想个法子和你成为朋友,或许会很有趣。没想到你的身体坏得这么快,倒也省了我很多麻烦。”
“我要离婚。”程斯归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往日的神采,“我要和他离婚。”
程斯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的程家。一路上他都没有再流泪,但在大门打开、程品乐迎着光线走来的一瞬间,所有的难过一齐涌了上来。
程斯归再也抑制不住,在姐姐面前失声痛哭。
他的哭声是那样悲恸,像是要释放出所有的委屈,程品乐心疼不已,扶住弟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就像小的时候,他们姐弟俩总是站在一处。
耳畔忽然又出现了那个护士的声音,只是声调变冷许多,程斯归一下子睁开了眼。
他试图离开检查台,四肢却不听使唤,没有一丝力气,完全不能动弹。
唯有意识还醒着,清晰地将男护士的话一声声收入耳中。
裴叙川曾经用这条链子哄他回家,那天它被他扔到地上,最后又回到了他的掌心。
从那以后,他总是把它戴在身上。每一次欢好,这条链子都在他脚腕上发出清脆的轻响。
现在回想起来,却只剩下恶心。
也许,从前台打电话过来,利用他焦急的心理诱使他记下假地址时,他就走进了这个圈套。
至于背后有没有裴叙川的默许授意,不得而知。
程斯归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手术剪丢回准备台,另拿起一块吸满药水的海绵掩住程斯归的口鼻,看到他眸光渐渐失焦,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才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反正今天过后的程斯归,也不会再让裴叙川有安宁之日了。
程斯归再度醒过来的时候,诊所早已人去楼空。
只要用力刺进去,世界上就没有程斯归这个人了。
奥尔科特·李有片刻的冲动,但几秒钟过后,他还是移开了那柄手术剪。
杀人原来比想象中要难。
“链子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和他第一次去野餐的那次,什么纪念日也不是,我问他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我,他竟然说,因为天气很好。”他自顾自讲起了手中链子的来历,说到一半甚至轻笑了一下,“裴就是这么一个沉闷无趣的男人,你是知道的。”
他口中的男人熟悉而又陌生,奥尔科特完全将裴叙川作为自己的所有物来描述,程斯归只能听着,无声地流泪。
他所珍视的、裴叙川正式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是一个仿品。
程斯归喝了点水,心绪平定一些,在男护士的指引下躺在了检查台上。
男护士似乎得了费医生的口讯,用酒精棉擦拭起了他的手臂:“需要先做个过敏测试。”
程斯归“嗯”了一声,乖乖地躺在那里受了一针。
原来合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要锁住别人的心。
唯一的区别,是从奥尔科特掌心垂落的那一条更为精美些,多了镶嵌上去的宝石,明显花了更多心思。
奥尔科特·李的视线也落在那根链子上:“他和你结婚,只是一时权宜。我来北城就是为了重新和裴叙川在一起。他不肯做这个坏人,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一直以来,丈夫对待他的态度,的确更像是在逗弄一个禁脔玩物。
奥尔科特·李的手碰了一下程斯归的小腿,随即嫌脏似的一下子将手收回,转而用一柄手术剪轻轻敲在他的脚腕上,钩起那根白金脚链。
“很好看,但不适合你。”
程斯归认出了眼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混血青年,也想起记忆中的一个夜晚,裴叙川曾经说起,他在国外时是与富豪的儿子结过一次婚。
只不过裴叙川当时的说辞,是他们之间有名无实。
嫉妒,眼前的这个人,是在嫉妒。
“小时候被人抓走卖到了南边,关起来拿药浸了两年。如果不是在拍卖初夜之前,程家的人找了过去……”那男人顿了顿,“你现在,应该已经让人操烂了吧。”
“不过如今也没多少区别。你在裴叙川身下,不也是像个娼妓一样吗。”奥尔科特·李取下口罩帽子,露出一头棕色的卷发。
程斯归瞳孔收缩,惊疑不定地看着身侧的男青年,张口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锁锁,你怎么了。”品乐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又向他身后望了望,除了不知所措的保镖,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不由得问道,“裴叙川人呢?”
水晶灯下,程斯归的视线模糊成一片,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哭了很久,终于说出一句清晰的话。
他总是赋予裴叙川示好的举动过大的意义,又太擅长为裴叙川编织矫饰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自己,裴叙川心里是有他的,只是不善表达,只是方式不对,只是……
或许连裴叙川自己,都想不到那么多借口辩护。
迎着乌金西坠的夕阳,程斯归继续向前走,而曾经束缚他的脚链,被留在了街角的垃圾桶中。
好天气的周末,街上的人很多,三五成群地说说笑笑,手里拿着刚买好的爱物和小吃。不远处的商业街里像是有什么活动,时不时传来热闹的欢声。
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只有他这样难过。
程斯归在街口的转角处停下,俯身取下了脚腕上的白金饰物。
他行尸走肉般走出大门,保镖们不明所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离开前,程斯归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诊所”惟妙惟肖的门牌。他拖着缓慢的步伐绕了半条街,果然在街道的另一侧找到了真正的费氏诊所。
秋天的晚风微凉,吹得他头脑格外清醒。
法律约束不了他,但如果真的要了程斯归的命,裴叙川一定会亲自开枪让他陪葬。
奥尔科特不在乎事后被裴叙川报复,反正他在这个男人心中早就糟糕透顶。
但他还不想死。
他被伤害过后才能作为补偿收到的东西,其他人唾手可得。
“程斯归,你有什么好哭的。”奥尔科特·李凑近他,“这值得意外吗,难道你以为,裴会爱上一个充气娃娃?像你这样,离开男人就不能活,随便勾一勾手就可以控制,何必付出感情呢。”
他转了转手中的手术剪,将尖锐的一头对准程斯归的咽喉。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躺在检查台上,四肢便有些发沉,浑身倦怠惫懒。
男护士出去准备检查身体用的医疗器械,程斯归索性闭上眼睛,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感受时间流逝。
“我听说过你的故事,程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