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呜……”
“一样，一样，我保证做得一模一样。”
修竹急得恨不得对着天道发誓了都。
“无寻留给我的，就剩这一片了，被你，被你吃了呜呜呜……”
“对不起对不起。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知道。”
“你还我！”
被修竹拿走吃完了。
乱语还没反应过来，袋子就空荡荡，一片也没有了。
他看着修竹呆滞了一下，然后顿时就哭了，眼泪刷地掉下来。
人间正是一片盛夏好时光，幽静的竹林里，艳阳不燥，透着竹叶的缝隙打在院子里。
还是那样的竹屋院落，还是那一双人。
人世转移，可他们还有记忆，还有掌心的温度，心间的爱。
修竹很慌，真不一样啊？！
剩下半块自己尝了，琢磨着这挺一样的啊，到底哪儿不一样啊？
然后就见乱语咽了咽，含着眼泪，拿起蘑菇脆片，一片接着一片吃了。
“……”修竹顿住，默默拿起厚蘑菇片改刀。
好不容易才把每一片蘑菇都切得薄厚均匀，恰当适中，修竹给他们调了味道，腌入味儿了，起火烘烤。
三篓满满的蘑菇，花了一下午才全部弄成漂亮的蘑菇脆片。
“乱语——”修竹从院门踏进来，带了一朵芙蓉花，递给乱语后，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纸袋，“这什么？蘑菇脆片？”
他拿起袋子里的最后一片，放进嘴里，边吃边问：“你在人间时买的？味道不错，是你喜欢的口味。”
吃完又问：“什么时候买的，有没有坏了，好像不怎么脆了。”
修竹放下蘑菇篓，也接过他怀里抱着的放在一旁，叹了口气，亲了亲那双红肿的眼睛，问他：“我去切蘑菇，你想在这里坐着等我，还是跟我去厨房？”
“厨房。”
“好。”
作为这片林子的蘑菇杀手，修竹给乱语采了三大篓蘑菇才停下。
乱语抱着三篓蘑菇，实在没处再来一篓了。
最后修竹手提一篓，背着一篓，抱着乱语走，乱语怀里自己抱着一篓蘑菇。
但修竹还是落在附近的山林里，尽可能的复现乱语想要的味道。
这处山林青葱幽深，还真有些像，山腰上人迹少至，蘑菇长得挺多，修竹放下乱语，将一段自然生长的横木清干净，让乱语坐着。
他则化出一个竹篓，弯腰采蘑菇。
小狐狸搂着修竹的脖子，伤心地喊他：“无寻……”
“我在，好乱语，别哭。”
“无寻，呜……”
仅此而已。
那时他想着乱语没心没肺的，没什么牵挂，很庆幸他不会太难过，又怕他太快把他忘记，不成想乱语一直记得他，念着他，甚至留着这一点蘑菇脆片舍不得吃。
他又开心又心疼。
只剩这一袋，他怎么也舍不得吃完，过了这么久，里头还有两片。他每次很想很想无寻时，才会拿出来吃一片。
乱语化成人形，打开袋子，仔细对比，捻起更小的一片，放进嘴里。
“咔呲——”
他哪知道乱语还会留着这蘑菇脆片，已经过于一千多年了，做的那点零食还不够乱语吃两年呢。
第一世无寻在寿元将尽之时，尽可能的给乱语做了许多吃食。明明乱语是无所不能的妖精，他却怕他没有东西吃，没有小零食。做的时候，也有私心。希望乱语可以记得他，可以记得久一点。乱语的生命那么长，他只是陪着走过短短一程，多么遗憾，多么无可奈何。只盼这些零嘴能把他的味道留在乱语心里，将来某一天，或许乱语会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个自不量力的书生，做的蘑菇脆片特别好吃，有一点点的想念。
那他就知足了。
“好好好，我还你，我马上给你做，你别哭。”
“没有了，呜……是无寻给我做的呜……”乱语哭得浑身都颤抖了，伤心欲绝，上气不接下气。
“没事啊，我再给你做。”
修竹也呆滞：“……怎、怎么了？！”
乱语打他，大哭：“我的蘑菇脆片，是我的！呜——”
“啊？我就吃了一片。”
蘑菇脆片。
无寻给他做的。
最后的一片，他一直节省，万般不舍得吃的，本打算最后就不吃了，留着怀念的蘑菇脆片。
他们不会变，是数万年前的上神和狐狸，也是人间的无寻和乱语。
清甜可口的蘑菇脆片，还有乾坤袋里的书信，以及一直没有花掉的银子。书生消磨不散的宠爱和牵挂，小狐狸踏遍山水的思念和寻觅，如今都有了归宿。
星移斗转，白云苍狗，这人间变了模样。乱语已不再想要回到过去，他只是一只小小的狐狸，修竹抱着他就好。
修竹松了一口气，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装一兜子脆片让乱语拿着吃，把人抱起来坐到院子屋檐下的竹椅上，指腹揉揉他的眼皮，道：“不哭了啊，肿了，给你施个小法术消肿？”
乱语随他弄，只专心吃脆片，要把之前舍不得吃的都吃回来。
26.
喂给乱语吃的时候，修竹都紧张了，生怕自己技艺生疏，真的做得不一样，又把人惹哭，哄不好了。
乱语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蘑菇脆片，眼里蓄满了泪。
修竹：“……”
修竹许久不做蘑菇脆片，第一下切的时候有些手生，切得太厚了。
就看坐在小凳子上的乱语立马瘪了嘴，那意思就是：
看吧，做得不一样。
到一块儿空地上，修竹挥手化了一座院子屋舍，和第一世他们住的一样。
乱语一看就忍不住了，抱着自己的蘑菇推门走进去。
院子中的一切都是记忆里的模样，屋檐下放着无寻的躺椅，石桌上有好几道他主子磨出来的划痕，角落还留着玩坏的竹球……
红的白的，花色的蘑菇遍地是，有毒没毒的都有。乱语也不是脆弱的凡人，什么毒蘑菇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修竹采了很多他喜欢的花蘑菇。
乱语还在默默流泪，修竹把装满蘑菇的竹篓放他怀里。又净了手，从乾坤袋里拿出干净的帕子给他抹泪，然后任劳任怨地继续采。
身着白衣的青年满脸委屈地抱紧了小竹篓，看人采蘑菇。
“在呢，我抱你去采蘑菇。”
修竹说到做到，当真抱着人，去了凡间。
曾经埋葬无寻身骨的地方早已变了模样，那座他们最后住的山已是平地，这人世间，陵谷沧桑，哪还有那一程岁月的繁花似锦。
25.
修竹把哭得似个泪人的乱语抱进怀里，细细地吻他的眼睛，吻去他的泪，低头贴着他的额角，哄道：“带你去采蘑菇好吗？马上就给你做脆片，我就是无寻对不对，我肯定会做的一模一样，我保证。别哭了乱语，我的乱语。”
乱语还是哭得停不下来，他太难过了，就好像把无寻的味道都弄丢了似的，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多留一些脆片。
还是他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是无寻的味道。
一片很快吃完了，乱语很克制地没有再吃，而是打开袋子里的信。
信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无需再看，可是抚摸着信纸，划过每个笔墨的时候，好像在写信的无寻肌肤相贴，乱语怕弄坏脆弱的信纸，只碰一小会儿就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好好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