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里的人随时面临着死亡威胁。
而一旦威胁来临,他这样的,就属于死得最早的那批……等等?!烟味?!
秦宜猛地抬头,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个穿着黑色工字背心,背部健阔的男人正背对秦宜蜷在担架上。
几乎每辆担架车上都挂着血袋,甚至有几辆夹着输液架的一担架车上,左边车上是输血的人,右边车上就躺着献血的人。
没有医护人员处理的伤都只算轻伤,但光是轻伤就已经骇得秦宜手都在抖了。
他目前见过最轻的是一个女性夜人脸上被啃了两个血洞。最重的还是一个名女性夜人,背上像被野兽的爪子划拉了五道。
江二明正看着风衣男沾满鲜血的背影,嘴角带着丝笑:“李长庚。”
秦宜“哦”了一声,看了看忙得不可开交的医护人员,又看了看江二明:“你要去忙了吧?我没有医护知识,可以去帮忙吗?”
江二明点头:“可以,夜人都学习过如何处理简单伤势,你看谁需要帮忙就去帮忙,我去忙了。”
但说的话实在让人火大,秦宜也有点生气:“我就是孤儿,请你放我下来。”
“啊,呃,”风衣男愣了愣,讪讪地把人从半空平安放到地上,松了手:“那什么……对,对,对了!你缠绷带总会吧?”
他显然是想说对不起,但说到一半估计实在说不出口,又咽回去了。
似乎有点累了,安加语气拖得有点长,惫懒的声音落到显得有点可怜的沉度:“医用酒精就可以了,多多抽烟,多多喝酒,然后这里……这里。”
他抓着秦宜的手,挪向心脏的位置。
“就不会痛,也不会觉得累了。”
安加左胸直接被挖空了一块肉,创口的肉像红色的毛玻璃,还有深到可见森白肋骨的五个血淋淋洞口。
只剩薄薄一层的红肉肌理下,心脏砰砰的跳动引起的肌肉颤动显得格外剧烈。好像再放任这么跳下去,里边的心脏就要撞破那层肉掉出来了。
伤口完全没处理,血流个不停,安加的皮肤白,但创口附近的皮肤白到呈现出一股干枯的死灰色。
没想到安加这个能当上房东的富人居然也会在这,还受了伤,秦宜快步走上前:“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伤了?严重吗?”
在他即将绕到安加正面时,安加突然伸出左手把挂在担架车把伤的外套扯下来,蒙头一盖。动作利落干脆,要不是秦宜听见了一声压抑的痛呼,他大概会以为安加的压根没受伤。
不明白安加他来这一下是为了什么,秦宜疑惑地走到正面,忍不住“嘶”了一声:“你流了好多血!你的伤没处理吗?”
秦宜提起像灌了泥浆的重腿,快步走向那个男人。
“先生医院不可以抽烟!”
男人隆起的分明背肌微微一紧:“秦宜?”
被拎着衣领一顿喷,秦宜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刚刚那个踢翻了思凡菜车的灰色风衣男。
风衣男头顶灰色针织帽,脖子上卡其色的围巾围住半张脸,连提溜着秦宜的手都戴着黑皮手套,整个人看着像位秋冬时尚型男,但放在夏天这装扮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一根冒着艾草烟雾的细杆从风衣男围巾缝里伸出来,驱散了大厅里浓郁的血腥气和消毒水味道。
男人脸侧升了一团烟雾。
和之前李长庚那根能驱蚊有益处的艾草烟不同,秦宜闻到了分明的烟臭味。
怎么会有人在医院抽烟的?!
秦宜手生,事关人命,他处理伤势时全神贯注,不敢走神,就这么走走停停,根据伤员的指导到处找医疗器械,身上的汗把衣服彻底浸透,双手抖得管不住,才脱力地靠着停下来。
嗅着鼻尖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烟味,他心里有点发悸,又有点茫然。
因为这几天的平和生活给了他一种安稳的错觉,直到这当头一棒砸到痛处,秦宜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被扔进了一个处处是怪物的世界。
说完也追着李长庚的方向走了。
秦宜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果然没什么真实感啊。”
他深吸一口气走,快步进伤员区,穿梭在挨挤的担架间,看到有人姿势别扭,处理伤势太艰难便走上去帮忙。
见着满厅的血腥,秦宜也懒得生气,只摇摇头:“我不会,但我可……”可以学。
“我觉得你会,”风衣男急急打断他,随手扔给他几卷绷带,扭过秦宜的肩往大厅躺满担架的方向一推:“滚去帮忙!”又抬头看向秦宜身后一言不发的江二明:“你他妈搁黄泉路上散步呢是吧?很闲?滚去做事啊!”
秦宜捧着绷带,迷茫地左右寻找,终于在身后看到了刚确定关系的男友:“……二明,这个人是谁啊?”
“不过,”他突然又拉着秦宜的手往上,虚虚压在唇上:“有一种比它们都更镇痛,更……秦宜。”
“在这里陪陪我吧。”
那血流得血都像要就此干涸,秦宜吓得脸色苍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么严重的伤势,他浑身僵硬地捻着外套,脸上却又安加被吐了一股浓烟。
“咳咳,别……别抽烟了!”秦宜抖着手去取安加唇间的烟,“……我去给你喊医生!”
“不要。”安加却抓住秦宜的手,偏过头不让他取走嘴里的烟,“烟酒属于镇痛剂和兴奋剂,你现在应该去给我找瓶酒。”
似乎不想让秦宜看到自己的伤势,安加扯外套的本意大概想盖住伤口,但依然没能盖住正顺着胸膛往下流淌的鲜血。
虽然安加的行为处事有点怪,但秦宜对他并没有恶感。见他出血量这么大,秦宜担忧地走上前,掀开安加盖在肩上的衣服,忍不住又“嘶!”了一声。
秦宜见过最重的伤势刷新了。
秦宜脚下一顿,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他试探道:“安……安加?”
安加背对他应声:“嗯,是我。”
安加左肩背心的背带被剪断,露出汗津津的结实肩胛骨,秦宜分明看到,安加左肩下的白布已经被血染得看不见丁点儿白色。
秦宜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被那双暴躁的眼睛盯得有点难以思考,余光瞟不见江二明的影子,他怂怂地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我的血型。”
风衣男眉心瞬间拧成马里纳亚海沟:“你他吗孤儿啊?自己的血型都不知道?!”
银白的发线从针织帽露出来,风衣男模样很凶,发色也显老,但眉目精致,声音脆朗,骂人时的语气充斥着一股鲜活的少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