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很简单。”罗尔维德冲阖着眼睛的喻翰丞笑了,“但是我才刚关上呢。”
仅存意识连接精神网的植物人喻翰丞愣住了。
“喻翰丞,你爱我吗?”罗尔维德对着电子屏问。
【可以。】那边很快回复。
罗尔维德看看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沉睡不醒的喻翰丞,又看看正在逐字逐句拼写的文字。
“你回不去身体里吗?”他合上书问。
他白金色的长发沐浴在初春阳光里,像一副古地球时代中关于天使的油画。
似乎读得入神,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那面“精神网与脑电检测”的显示屏正在急剧的跳动着。
而当病床上的那位病人出现任何复苏的征兆时会直接告知系统的传达程序也被关掉了。
“喻南深这把利刃,你用得……还顺手吗?”
首都星,第一黎明碑医院。
春日午后的阳光像轻薄的丝绒,安静的伏在每一片可供它栖息的墙面,也伏在了他正翻阅的书页上。
原来他到死还是想把视网膜的最后一面图像留给他。
病人垂危,心电图的滴滴声暴动地响着,刺耳得要扎透耳膜。
没关系,等下就听不到了。
这次字拼成得很快:【你要干什么!】
方才翻书的纤秀手指现在停留在了玉色的呼吸面罩上。
罗尔维德恬静地微笑,从裙子的口袋里取出一把手枪。
罗尔维德理了理头发,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的模样。
他侧头望向最初的电子屏,若有所思:“听说旧人类有一种技术,可以入侵我们的精神网,读取相关回忆。”
【你从哪里听……】
是暴风雪夜受伤的母狼痛苦的发现自己养了一冬天的幼崽在自己出门狩猎时被猎人屠杀殆尽所发出的那种悲鸣。
“怪他是你救盛秋的筹码,你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却嫁祸于他身上。你个懦夫。”
【你冷静,罗尔维德。】
罗尔维德的眼睛湿润了。
他想起小时候的喻翰丞教什么也不懂,被困在一个小小牢笼里的他识字说话,为什么他们现在会走到这个地步?
“亲情?我看你是恨我吧,喻翰丞。”罗尔维德咬牙切齿,身子颤抖得可怕,“我对你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和喻南深安稳的活着。你呢,你这样对自己,这样对他,还说为我好。你干脆先把我杀了好了。”
红丝绒的帷幔拉开,喻翰丞站在他面前。
没有笑,没有怒,安安静静的垂下眼,像一个意恐孩子迟迟归的寻常父亲。
如果不是盛皓城看见他轮廓边缘的淡淡白光,真要以为是喻翰丞本人来了。
答案来得很快。
【我不爱你。我……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爱情,非要说的话,是亲情。】
喻翰丞的精神力恢复得并不算很好,每个字的构成都七扭八歪的,像小孩信手抄书。
【是。】喻翰丞承认,【你点一下床头那块电子屏,把‘呼叫服务’那一项打开,我需要医生的帮助。】
罗尔维德站起身,绕过满室的身体指标显示屏走到床头:“这块吗?呼叫服务……?”
【就是那里,你把它打开就可以了。很简单的。】喻翰丞应道。
【罗尔维德!罗尔维德!】显示屏空白处跃出一串急切的文字,【我现在只能连接精神网,你帮我接通程序,立马通知他们建立我与身体的联系!】
字符跳动的频率太大,这才吸引了正在看书的美丽omega的注意力。
罗尔维德抬眼,很惊喜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坐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乖巧安静地在读一本诗集。牛奶白的指尖滑过书面上墨色的规整字句,他朗读声很小,更像呢喃。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枪口贴上太阳穴,罗尔维德觉察到了它的冰凉和杀意。
在心电图横成一条直线的那一刻,病房里数十面报告仪发出了锐利的警告声,如同突然崩塌的程序。
在这嘈杂而规律的协奏曲中,罗尔维德扣下扳机。
……原来摘下呼吸面罩这么容易,原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么轻易。
“小喻哥哥,谢谢你把我设置成你最高权限的陪护,不然我真的没有办法避开这些智能东西。”
罗尔维德垂眸,无暇理会那边电子屏上发出什么讯息了,反正也是弥留之际的挣扎,不如再好好看一眼喻翰丞的相貌。
喻翰丞的字还没拼完,只见罗尔维德摸了摸喻翰丞额前的碎发。
“这个世界上,知道喻南深身世的人很少吧。”罗尔维德意味深长地望了眼电子屏,“小喻哥哥,像你这样躺在床上,多容易被他们入侵啊,这多危险。”
“你说,怎么办呢?”
“我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相信,我前途无量的孩子被你弄成离开性爱就活不下去的omega?”
罗尔维德冷冷的笑了,他慢慢走到了喻翰丞床畔。
不可一世,功在千秋的喻翰丞总将军现在无知无觉的躺在一席病榻之上,毫无防备,任他宰割。
【你……不憎恨喻南深?】
“我为什么要恨他?就因为他不是你真的想要的那个孩子吗?就因为他是你所谓‘配种’的后代吗?”
罗尔维德向来温柔的声音第一次那么声嘶力竭。
而现在站在他跟前的,是一段早已录好的vr影像。
“我等你很久了。”
喻翰丞温柔的注视着身前的盛皓城,好像早知道他会站在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