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睿:“你觉得你爱人怎么了,不是好好地躺咱俩眼前么?”
“我一直觉得喻南深有哪里不对劲。”盛皓城也不装了,“这种不对劲不是能具体地说是哪里不对,而是我们那么久地相处下来后我才慢慢意识到是有什么东西错位了。”
莫名的,他突然有了一个比喻。他和喻南深在一起时,好像是牵着彼此的手在森林里的大雾之间行走。雾气很重,夜色晦暗,明知目的地,可总觉得有种无头绪的不安。
段睿拍拍盛皓城:“谁能想到旧人类不管是对谁都可以说丢就丢呢,丢垃圾都没他们那么顺手。我看他们是和喻翰丞说好一致对外,结果来了个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得了,别再内疚了,事已至此,还是想想下一步吧。”
盛皓城:“例如?”
段睿冲他挤挤眼,语气登时猥琐起来:“我记得某人上次不是说‘他不会喜欢这样的我’,怎么现在冒着暴露的风险救下人家,还遮得严严实实谁都不给看?”
盛皓城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
“身体各项机能都完好的情况下,人却没醒来,通常呢是有两种情况。”男人的目光落在喻南深循规蹈矩的心电图上,“一,这个人太久没好好地睡一觉,现在要睡回本;二,现在的他……潜意识里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他想要逃避醒来后的一切,所以干脆不想醒过来了。你的喻南深,属于哪一种呢?”
盛皓城想起喻南深手上密密麻麻的针孔痕迹,语气柔软了些:“我不知道。罢了,他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吧,他是太久没好好休息了。”
盛皓城慢慢支起身子,走向男人:“能不急吗我,喻南深昏迷三天了。”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男人见怪不怪地摇头,和盛皓城肩并肩站在医疗舱的玻璃前注视正在沉睡中的喻南深。
喻南深脸上的呼吸面罩已经撤离了,只留下一记吊针扎在手背。他的睡态安然极了,没有皱眉也没有抿嘴,眼睛安安静静地阖着,长翘的睫毛悄悄栖息在脸颊,投下花叶一般的阴影。洁白的病号服衬着洁白的舱内光,好像躺在里头的不过是在草原上休憩的羊崽,干净且无害。
段睿大摇大摆地离开,盛皓城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道:“身体完好,人却不愿意醒来,你当年……”
段睿的脚步一顿,高大的身影好似被一句话给扳倒,整个人萎靡下来,良久才道:“是他。如他所愿,他没再醒过来。那么柔弱的人,居然说死就死。他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死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毕竟他就再也不用想起作为‘主王’的前半生,也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成为新的‘主王’。那孩子现在也退位了吧,真快,一下就几十年了。”
“千万记得,把喻南深藏好,旧人类不知道发什么疯,很着急要找到喻南深。”
“你会爱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私生子弟弟么?他还脾气臭,有事没事找你茬。”盛皓城道。
段睿耸耸肩:“小子,一见钟情听说过没?”
盛皓城:“……”
段睿思索片刻,道:“也许是你父亲让他履行作为哥哥的责任,要包容弟弟。”
“包容也是有限度的。”盛皓城又想起了十八岁的他,幼稚又冲动,做事不计后果,莽撞地闯入浴室,近乎强暴式的威胁发情期的喻南深做爱,“但凡是人都会有逆鳞,可喻南深却好像从未想过离开我——无论我对他怎么过分——按照我们当年的感情基础来说,这不合理。”
段睿没说话,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烟,示意盛皓城,盛皓城拒绝了。
盛皓城站在医疗舱外,双手抱臂,半个身子倚着墙,看起来十分漫不经心。
舰艇恢复了商用模式。除了这间医疗舱被命令为不允许靠近外,舰艇内又成了一派井然有序的模样。
走廊尽头,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向这边走来。
“用不对劲这个词也不准确。”盛皓城垂下眼,“很多时候,喻南深表现得不像一个完整的人,我的意思是,他在情感这方面太缺失了。不是缺爱,也不是过分不苟言笑,而是喻南深好像对人类拥有的所有情绪都很陌生。”
“你是说,他情绪太稳定而没有波动?”段睿猜测。
盛皓城摇了摇头:“我曾经对喻南深做过非常过分的事,过分到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再对我抱有好感。那事很过分也很脑残,而喻南深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是……他基本对我一如既往,甚至很快地接受了我那没诚意到极点的道歉。”
盛皓城额角青筋一跳:“滚。”
“我滚了,我真滚了?没有别的什么要向前辈请教的?”段睿作势要走,见盛皓城完全没有挽留的意思,又贼兮兮地溜回来,语气十分像什么推销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提前说了本人除了是曾经令虫族闻风丧胆的段·精通军事与机甲·上将外,实际上退役后还曾任联盟中央心理协会特别顾问哦!”
“停,别倚老卖老啊。”肉眼可见地,盛皓城被忽悠得心动了,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我有个朋友觉得他的爱人……”
“那不能。”男人话锋一转,“联盟那群废物被打了个落荒而逃,旧人类趁起造势,已经控制了好几个星系的地面了。你们过几天路过港口时必然要通过港口的安检,而据我所知,第六星系已经被旧人类占据了。”
“睿哥,你说的我知道,他们是挺着急。”段睿闻声侧头,发现盛皓城的目光依旧望向舱内,似乎所有的目光都被那里黏住了,丝毫不肯少看,好像喻南深会稍纵即逝,“他们靠技术占领,我们用芯片入侵,说好了结盟实际上各有手段。我一直以为是他们、我们和虫族三股势力在蠢蠢欲动,没想到,联盟伟大的救世主喻翰丞总将军早已上了旧人类的贼船。”
“不过很可惜,喻翰丞也被旧人类抛弃了。”盛皓城眼神一凝,“而我也太自大,以为算得万无一失,可偏偏还让他受那么重的伤。”
男人扫了一眼医疗舱旁的电子屏:“心率正常,精神力也逐渐恢复到了一个正常的水准,怎么还不醒呢?”
盛皓城:“问我?我还想问你。”
“好吧好吧,看在我比你大着两轮的份上,本过来人呢,也不是没这种情况的经验。”男人大言不惭地道。
要他信喻南深对他一见钟情,不如让他相信明天全世界的alpha开始可以生孩子。
“算了,和你说不通。”盛皓城很后悔开启这个话题,“就你会一见钟情吧。”
“本人不仅一见钟情,还死心塌地了。”段睿一根烟很快抽完,他又看了眼喻南深,“走了,根据本心理专家的经验,他很快就能醒了。”
段睿慢悠悠地点上一根,再很慢很慢地吐出烟圈:“人类最伟大的情感就是爱,你爱他吗?”
盛皓城没好气:“问的什么废话。”
“法律又没规定只能让你一个人忠贞不渝。”段睿翻了个白眼,“他爱你啊。”
盛皓城眯起眼,懒懒地招呼了声:“来了啊。”
“还是晚了点——没办法,地面上现在太乱了。”那男人瞄了眼手腕上浮起的终端,摊掌无奈道,“小年轻,别着急嘛。”
男人黑发褐眼,一身黑衣,脸部线条棱角分明,一双剑眉飞斜。虽实际年龄比盛皓城起码大了两个辈,但眼神锋利,比他嘴里的“小年轻”盛皓城还要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