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现眼角睁圆,立刻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嘘。”
路行止住他道声音:“嗓子都哑了,别说话。”
苏现乖乖闭嘴了,他被路行拉着走进温暖的客厅,按着他坐到在沙发上后,路行又去调了杯蜂蜜水给他润嗓子。
“我说是的,我最讨厌你,顺着你的意思来,你就会不哭了吗?”
苏现犹如被利剑刺中了心脏,眼泪不要钱的啪嗒往下掉。
“哎,你看,顺着你的意你也乐意。”路行袖子都湿透了,在冬天的冷口气中变得冷而僵硬,他语气也是淡淡,一点也无所触动:“你确实是任性的,坏脾气的孩子。”
路行管他不管,惯的他,径自上了副驾驶,坐在了两只手握在方向盘上的丁写玉旁边。
“我们去哪?”路行问。
丁写玉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
“感觉怎么样?”许砚非很自然上前地牵起路行另一只手。
“挺热闹。”路行想起黎乐卖唱,不由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许砚非被他逗乐了。
眼泪肯定是透明的,但苏现有着过于通透湛蓝的眼睛,他便错觉那是下起了一场忧郁蓝色的雨的。
因为他哭着,反而安静了下来,松开了路行被桎梏的很痛的手,就这么默默落泪,鼻尖泛起红。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只要你不离开,我可以忍受暂时的分离……”也因为忍受过那滋味,所以他才如此执念深重。
钟明洛:“……!”
“是他教的也挺不错的样子,因为教过你嘛。”路行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停顿,很自然地就继续往前走:“说起来我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班,后来分科了也是共同的主科老师。”他话家常似的,拖拽了一下钟明洛,没拖动,见钟明洛视线直愣愣地看着一处,便道:“想牵手,不行吗?”
他能说不行吗?
黎乐默默想他要告诉他哥他看见路行了并且路行现在过的挺好的,然后……气死他哥。
“你走那么快干嘛。”路行戳戳钟明洛的腰眼,钟明洛怕痒,扭头警告地看了眼他,然后打量四周,颇有点鬼鬼祟祟的模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念这个学校。”“你们都是在这上学的啊。”
“所以你知道你们专业有个老头子,好死不死的教你专业课,每天都想着花样让学生挂科,以他们痛苦的哀嚎为乐,每当这时他就会露出魔鬼般的嘴脸……”钟明洛心有余悸道。
“……不是。”
路行摆摆手,示意自己只是开玩笑,他定睛瞧见了什么,起势要走:“我等的人到了…”他又扭过头拍拍黎乐的肩膀:“你的电话我要到了,以后我会多麻烦你的,我们好好相处啊。”他想起什么,笑容扩大了些,瞧着有些恶劣:“替我向你哥问好。”
“……我哥不会觉得好的。”
“我是知道他家在那的。”那声音继续道,随后探了脑袋看过来,笑吟吟对着他道:“对吧。”
黎乐:“……”
五分钟后,黎乐跟路行面对面待在树荫下,已经接收完了路行成人考进这所学校的讯息。
路饱饱:“嗷嗷!”
再没几次,路饱饱就留在他妈那了,因为家里几个叔都不待见他。再后来他长成一只威风的大狗了,被他妈重新牵回来时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踩烂了他小叔叔亲手在院子里种的,刚开出花的一片花地。
开春的新生季,黎乐被倒霉催的被他们社团推出来去招揽新生。已经不当大哥很多年的当年的黎校霸,屈于他们美女alpha社长的淫威之下,当着他们学校的新生路抱着吉他弹唱卖艺。
“会来的。”他也会回来的。
苏现就笑了,他发现某种时候丁写玉比许砚非还会安慰人。但是……
“面真的很烂。”
“你不是昨天才见过他。”
“那也想。”
苏现:“睁眼想,闭眼想,吃饭时想,睡觉时想……你就不想吗?”
苏现吐掉嘴里的面包,扭头对丁写玉道:“给我也来点。”
丁写玉发动被动技能:“我以为你精神富足就够了。”
苏现蹓到他旁边,看他粗暴的抓起又一把一面闷进煮沸的水里。
许砚非道:“所以共同成长吧。别辜负小路啊。”
他不经放柔了声音:“他才是那个一直没有自信的人,接受我们对他来说是一场豪赌,而我想让小路赢呢。”
他抬手看了眼表,话点到为止,剩下的得由着苏现自己琢磨去了。
苏现飞快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机械地往嘴里塞了片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吐司面包,嚼了两口,食不知味,便又吐了出来。
好半晌,他有些低沉开口:“老实说,我对我说的话没什么自信。但我在那样情况下,还是盲目的做了承诺,我觉得我像个卑鄙小人。”
“噗哈——”
他道:“你当我没问。”
路行:“我…”
“我都想好了,哥哥。”苏现一把握住他的手:“不管多久我都能等的,我还年轻,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我都等了四五年了,也不差这点日子。”
第二天苏现回到家,许砚非又要准备出门,一逮眼看见他那张哭痕明显的脸就是乐道:“掉金豆子了?”
苏现不想理他。许砚非不着急似的,追在他后面调侃:“你的眼泪打动小路的心了吗?”
“我是真心打动哥哥的心!”苏现见着钟明洛了,溜狗回来的钟明洛被他狠狠一瞪。
“苏现。”
“嗯?”鼻音浓重。
路行斟酌着道:“你有点重。”
“我会哄的,真的会的,哄到你不觉得可怕为止。”苏现将他攥的更紧:“哄多久都可以。”
路行一直觉得苏现挺猫的,现在被扑倒在沙发上,突然觉得也挺像狗狗,好大一只,他现在圈住自己很容易了,自己回抱的倒是有点费劲,他就改为摸摸苏现的头发,听见压抑的吸鼻声,不由自主地露出无可奈何地笑意。
“好,我知道了。”
“我跟她说我的大半人生都是你们的痕迹,但我没跟她说的是…”路行抬起眼,与苏现对视:“我觉得那样好可怕。”
苏现:“……”“我过去的大半人生是你们,未来的全部人生都是你们,时至今时,我都觉得好可怕。”
“哥…”
“那是我养来要送走的礼物。”路行说:“我在这边受到了很多人的照顾,这边人都喜欢花花草草的,所以我想临走之时送他们一个礼物。我明明是这么跟钟明洛说的。”
苏现福至心灵,不由眼前一亮,觉得灯光都敞亮了不少,当即挪屁股凑近过去急于求证道:“哥哥的意思是……”
“我今天去见了我妈妈。”
来的这一路上苏现都在想,他为什么要来呢,他来了后要做什么呢?他想不出答案,许砚非却一副笃定的模样,认定他一定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苏现愤愤地拿牙齿将烟卷撕成条在嘴里嚼吧,随后呸呸呸地吐掉,勉强提了神在路行门口守着,期间多少人碰见他都觉得他像个讨命鬼,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又掏出手机对着屏幕反复练习微笑,觉得足够甜心宝贝,足够苏现了后才收起来,紧接着翻脸似的又变成了一张面瘫脸,他自己还没发现,见到路行时真觉得自己在笑。
但是其实全身都没有力气了,想软软地瘫坐在地上耍赖,以前只要他耍赖路行就一定会什么都听他的,可他现在凭着一口气撑着,撑着淡定漠然的面孔,不想表现的比钟明洛还幼稚。
但他到底连二十岁的生日都没有过,骨子里又是被娇惯长大的,第一次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还不敢造次,因为对象是路行,受的委屈比他还大,他是没资格伤心的那一个。
路行托着腮,眼睫安静地落了层阴翳在面颊上,他看苏现止住眼泪了,巴巴地垂头对着蜂蜜水发呆,跟面壁思过似的,不由好笑地摇摇头。
“我养的那些花…钟明洛就没告诉你我还跟他说了明年开春了我就把它们送给邻居吗?”
苏现猛然抬头,鼻子还是红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傻眼。
苏现被他的冷淡唬住了,一时间眼泪都不敢掉,觉得心脏是破掉的气球,冷风飕飕往里面灌。
“你觉得一直以来我不知道这件事吗?”路行干脆放弃给他擦眼泪了:“但我以前有说过什么讨厌你的话吗?”
“我都那么让着你了,你还觉得我讨厌你,是不是太伤我心了呢?”
“我是个自我惯了的人,有一身坏脾气,还任性妄为,我知道我一定很招人厌,什么哥哥最喜欢我,都是我自欺欺人……”
路行幽幽叹了口气:“你怎么会这么想。”
苏现两汪蓝眸注视他,路行拽了点衣袖在手里,替他擦那仿佛落不完的眼泪。
“我们回家。”
路行道:“我就两只手。”
他一手许砚非一手钟明洛,对着车里投来凶狠目光的苏现道。
苏现很任性:“我不管。”
傻子才会这么说,很明显,他钟明洛不是个傻子。
许砚非在校门口见着那两个手拉手走过来的人时觉得自己亏了一个亿。
都不止。
路行好笑道:“有这么夸张吗?”
“只会更夸张。”钟明洛嘟嚷:“而且不知道这两年没见是不是变态功力又见长了…希望你专业课不是他教的。”
路行手腕被他攥着,他动了下,钟明洛以为自己力气大攥疼了就松开了些,谁知路行手指灵活地钻进他指缝之间,再反手一口就是一个十指相交。
路行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他看着路行脚步轻快地向一人走去,那人尽量想要让自己低调了,但是条件不允许,被越来越多的人注视下已经有点不耐烦,路行走过去就立刻拉住了往前走,手攥的很紧。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见路行再一次扭头向他挥了挥手。
“我刚入学,你比我大一届,还是我学长呢。”路行打趣着道。
黎乐忍不住扶额:“你可别这么说。”他顿了顿,还是说出口了:“你什么时候……我的意思是,我哥都没有你的消息。”
路行又随口调笑:“你还挺关注我。”
黎乐无愧于他的名字,极具艺术细胞,加之外形优越,不多会周围就聚拢了不少驻足观看的人,他们音乐社的其他成员趁机将社团传单快狠准的塞进围观者的手中,同时嘴里叫嚷着:“瞧一瞧啊,看一看——”其嗓音之浑厚,音调之高亢难能多见,令黎乐错觉自己进的其实是声乐社团。而且当着他的面就和某些打听他社交账号的做交易,黎乐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曲弹毕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弹,他抱着吉他大步冲过去,正巧听到了这句:“只要你把这份入社申请表填了,别说是他电话号码,家庭住址我告诉你!”
“啊,那倒不用了……”
黎乐听见那声音,又看清人脸,当即脚底一滑,高涨的气焰因此削弱大半,木呆呆瞪大眼睛的模样十分滑稽。
苏现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所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质问你……”
他快要崩溃了:“我也不会再逼你了,真的不会了,我不会再任性了,我学着长大,以前都是哥哥让着我,我现在学着哄你,哄你开心,不迟吧,对吧,不迟的……”alpha,年轻,却已经长的很高了,路行仰头看他都很吃力,觉得脖子疼,以前他都是抱着苏现走的。
他根本想不到有一天,因为他短暂的失神,苏现会就在他面前这么哭起来。
钟明洛探头进来看了一眼,评价道:“路饱饱都不吃。”
路饱饱“嗷呜”一声。
钟明洛:“走儿子,爸带你见你妈去。”
丁写玉只说了一个字:“想。”
苏现又看向窗外院子里的光秃的树枝:“我第一次这么期待春天。”
丁写玉揭开锅盖,水汽蒸腾中,他眸光清清粼粼。
“你这样煮出来都是烂的。”
丁写玉:“爱吃不吃。”
“……”苏现:“我又想哥哥了。”
而丁写玉都睡醒了蹓跶到厨房找吃的,苏现还叼着那块面包冥想呢,但他不是个话多的,除对钟明洛以外人员从不主动发出嘲讽,任凭苏现面包渣掉了一桌面,他也巍然不动煮自己的意面。
连句“你要不要”都不问。
草!
苏现怒目而视:“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许砚非止不住的笑:“我就是觉得,你能反思自己,也是成长了。”“别用我爸爸的口吻教育我。”苏现冷声道:“你就很成熟吗?”
“是,我们都很不成熟。”
“你下次把话说全点!”害他情绪失控丢大人了。
钟明洛一脸不解,他觉得他家幺儿已经快入魔了,有点不正常也很正常,这三个月对他的情绪无常习以为常,因此丢了句”什么玩意?“就扭头喂他和路行的狗儿子饱饱去了。
许砚非以一种非常慈祥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温和地看着仍旧眉头不展的苏现,问道:“怎么了吗?”
“……”
“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
苏现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头发柔软的很。
路行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由着苏现蹭了一会,吊灯照的光是暖光,但没有温度,一个人时在房间里不开暖气就会冷,但刚刚进门就开始安抚苏大朋友没来及开暖气,现在被抱着竟然也不觉得冷了。
虽然但是,暖和是挺暖和的……
路行反覆盖上他的手背,勾唇笑了笑:“苏现,你能让我不再害怕吗?”
他轻轻点了下苏现的鼻子:“你说的,会哄我的。”
苏现眼眶又红了一圈,他过去十九年的脸都在今天丢完了,还嫌不够,路行的掌心贴上来时,他感觉心脏也随着路行的话被攥紧了,他忍不住扑上去抱住路行,脑袋往路行肩窝一埋,路行瞬间觉得那块的衣料湿了。
苏现瞬间哑火熄炮,他从丁写玉那知道了路行的妈妈已经不在了。
“其实我跟她很多年没见面了,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想把我的生活说给她听,我是想说一点关于我的事的,但是说了好多,总是绕不开你们。”路行忍不住摩挲手中的玻璃杯:“总是。”他轻轻地重复。
苏现注意到他在自己手的虎口出用指甲扣出了个月牙状的痕迹,这是路行内心焦躁时会有的小动作,苏现下意识拉过他的手,将攥紧的拳头松开包住。好在的是,路行没挣开他。
所以他忍耐着呢,忍耐着不少爷脾气发作,面色都麻木冷漠了,跟丁写玉那副做派一样,但他置身在这间路行的“避风港”时,溜溜哒哒溜到阳台,看见那些花花草草,他觉得他不行了,有端联想就像火山爆发的熔浆,喷到哪哪遭殃,脑子顿时一片狼籍。
嘴就变得比脑子快了,后悔的情绪也密密匝匝充满心房。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苏现捂住脸:“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