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洛听了后,沉默了会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喜欢兔子呢?”
苏现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又听钟明洛接着道:“又可能,不管是猫还是狗他其实都不想养呢?而你只是问了他喜欢哪一个。”
苏现不说话,嘴里塞着不好吃的麦片,干巴巴地嚼,冷清清地沉默。
那你就不得而知了,因为这个套句给出的选项只有两个,用上这样的话,无非两种答案,或者对方直截了当的说“我都不喜欢。”,但根据思维的惯性,第三种答案并不经常有,而出现了,也不会得到什么,因为在最初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便只打算给他咖啡或是果汁,其他的并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并且你只打算让他接受你给的范围。可能是因为你只有咖啡和果汁,也可能是因为你只愿意分享咖啡和果汁,但不论是“寒酸”还是“吝啬”,这个套句都不会让你显得很失礼,反倒显出了你的尊重似的。
但这其实就是一种筛选过后的比较名单,局限于厘米区间,衡量于天平两端,结果也就无非二选其一。
所以说是很狡猾的套句。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思维就像一团滚到地上的毛线球,没有头尾的开始滚啊滚……
人嘛,都是有喜好之分的,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无感而已,或是讨厌乃至憎恨。但“比起……,更喜欢……”是一种狡猾的套句,以问句形式发问,再以陈述句形式作答,假设这样的一种情况,家里来客人了,你这样问他:比起咖啡更喜欢果汁吗?
—比起咖啡更喜欢果汁。这是肯定,你就觉得他更喜欢果汁了,于是给了他一杯果汁。
“啊看看这个人在说什么啊,喝白水也会喝傻掉吗?对着亲妹妹说什么友谊呢!”可可姑娘力拔山河兮起身隔着路行弹了自己的老板哥哥一脑瓜崩子,声音响,见效快,不一会儿老板酒顶着了个红印。聚在一个饭桌上的其他员工见怪不怪,发出了三三两两的笑声,又继续各聊各的了。
而老板嘛,事情都是交给员工干的,他自己就成天要么窝着打盹儿,要么就像现在这样巡视般的乱窜,后厨那帮贪吃的偷吃经常能被他抓个正着,他虽然不说什么还笑眯眯的,但是用他们员工背地里说的就是“还是觉得瘆的慌。”
“但我只是想和大家做朋友。”老板知道这样的评价后,发出了这样的抱怨。
路行则觉得,这个人的性格可能是真的有点怪,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员工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总之他现在正在经历着被迫拉到老板身边,听喝白水喝上头了似的老板说那过去的故事:“我啊,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呢,我不明白是为什么啊,后来我听别人说是因为我太优秀了,啊真的,我不理解,有钱有才又有貌是我的错吗?难道不会觉得有我这样的朋友感到光荣吗?所以我啊,就特别想和大家好好相处呢,每次看见你们在那聊到开心,我在旁边看着就已经有了一种参与感到愉悦,然而大家总是看见我就会散开呢……”
她一脸古灵精怪的,在路行过去的快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上一个这么抱住他胳膊的有亲密接触的女生还是林晗,路行有点僵硬,不知是该把胳膊抽出来还是如何,就干巴巴道:“好的,我会去的。”
“嘻~”
可可得到满意答案,便“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那我就先去忙啦。”
这只皮毛银灰的狗,他也看不出什么个品种,鉴于是路边捡的,极大可能是个杂种,但是杂出了个狗风采,桃心脸配上三角的竖耳睁着一对黑中发蓝的眼睛也能算得上可爱。他养了它三个月,也意味着路行走了三个月了。
最开始没打算养,虽然路行纸条里说是让他养,但钟少爷想我凭什么听他的啊?绝对过几天就送走!反正你又不在意我,还会在意一条狗吗?!
话是这么说呢,可那天从苏现口中听来了——比起猫,路行更喜欢狗。
他工作的这家咖啡餐厅地理位置优越,正落座在一层商场的迎门区,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对着繁华大道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餐厅内亦是布置的雅致有情调,餐位卡座舒适而具有私密性,走道开阔明朗,一眼望去,即便是用餐的高峰期也不会给人拥挤嘈杂之感,虽然事实上是前台的姑娘都忙的要流泪,老板都撸袖子上阵加势了。
高峰期过后路行才觉得能喘口气,他再打开看手机,对话框还停留在“嗯”字上,路行不由地摇头笑笑,自己主动道“我们约个时间?”。对方回话倒是很快,也不知道是一直盯着还是怎么着——“明天下午我都有空,看你,时间位置都你定。”
既然这么说了,路行也就没跟他客气,估摸了下自己的排班,就把时间和地点发过去了。
“什么?”
苏现送了下肩膀:“但愿你那除了呼吸什么都不准许的学校会允许你把狗带进去,因为你要知道,我,我们,是不会当一个狗妈妈的……哦,它叫什么来着?”
“就是狗,没有名字。”
钟明洛看着苏现藏不住的眼底乌青,默默地想,又关切了一句:“你还是放宽点心。”
苏现眼风扫过他:“我倒是不明白你怎么会那么淡定?”他目光中透出危险:“你不会也知道些什么吧?嗯?洛哥哥。”
钟明洛被他一声“洛哥哥”叫的简直是头皮发麻,苏现静静看了他一会,大概是觉得不能从他这张僵硬的脸上找到什么有效信息,便冷哼了一声。
许砚非,大概是明白的,而丁写玉,大概也是明白过来了的……这就是为什么路行离开了他们也不会像他和苏现那样抓耳挠腮,上跳下窜——苏现并不是,他只是把自己关在门里不出来。
因为他两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应该干什么。
那种感觉就像他们在走向正轨,而他还在轨道的边缘徘徊……
其实虽然会争锋相对,但更多的时候,大家都是在外面各忙各的,不在家的时间更多,就好像没了那个omega,这个家也不是回的也不是那么让人有期待,毕竟一开始把地址选在这,房子选如此大小,家具装修都是为了迎接omega的入住。而钟明洛则会不住地想“比起待在老宅,在这栋洋楼路行会更喜欢吗?”可能吧,如果是这么问的话,路行可能喜欢这里,但确切答案,最为可能是都不喜欢。
他闲下来了,也就用其实很聪明的头脑回顾了以往,毫不惊奇地发觉路行一直被迫回答着这种狡猾的套句,落入他们狡猾的圈套。
以前钟明洛会不理解,为什么路行对他们给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抵触,乃至心生怨怼,他说他们总不给他选择,他很莫明奇妙,他怎么不给了呢?他明明清楚的问了,你也清楚的答了,到头来还是要怪我?
钟明洛觉得,这个没有omega只有alpha的家处处充满了争锋相对,毫无温情可言。其主要原因是为苏现和丁写玉的相互冷言冷语,次要原因是为许砚非不嫌事大的帮腔拿调,听着十分欠扁,煽风点火功效奇优,令遛狗回来的钟明洛常常在家门口就体验到了来自高纬度地区的寒流侵袭,他捡回来养了快三个多月的狗子和他一齐在门口冻住,彼此对视,思考要不要干脆离家出走。
如往常晨跑遛狗回来,站在玄关口正要关门时恰巧一阵小凉风吹过,钟明洛缩了下脖子,后知后觉到现下时令是真的开始天气转凉了,因为今天丁写玉那厮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在,那满屋子乱窜如天然冷气的信息素随着主人不在一并散在了大开透气的窗户外,大概是被阳光给照晒稀释了。钟明洛把牵引绳从狗子身上卸下来,拍拍这家伙逐渐厚实的背,许砚非边套外衣边往外走,对着耳朵上的无线耳机说着“我马上过去。”,路经过他这一人一狗又笑着道“你还真挺上心的。”
钟明洛因这人近些日子的煽风表现,没个好气地撇嘴道:“上你的班去吧!”
钟明洛把奶狗唤过来,随后带出去买了狗粮和别的东西。
他完全不够心思细腻,想到哪就是哪了,想着想着就养了这狗子三个多月了。
长得挺快,摇尾巴也挺欢实的,皮毛也光亮,苏现偶尔见着了会莫名笑一下,不知道想什么了,但也不想许砚非那样多嘴,就出门干自己的事了。
钟明洛一般没有那么细腻的思维,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他一定是那少有的第三种回答,或者他来问这个问题…不他根本不会这么问,他只会很光棍的直接把他想给的东西塞你的手里,看起来无礼而粗鲁,虽然那可能是他认为的最好的东西。
路行喜欢狗吗?可能吧。那么为什么一定是猫呢?为什么一定是猫,而不是青蛙,兔子,老虎这些呢?他多嘴问了句苏现你怎么知道?
苏现自回来后没有一天是有个笑脸的,他往自己碗里倒麦片,又开了瓶酸奶倒进去,拿汤匙搅拌,狗子好像很喜欢他,可能狗也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苏现被它蹭着裤脚,盯着这团东西看了一会,忽而一晒,慢悠悠回忆道:“有段时间想养个宠物,但我比较清楚我自己,说不定过几天就没了兴趣就要麻烦哥哥照顾,我就问哥哥猫和狗喜欢哪一个?他说喜欢狗。后来?后来我都想跟哥哥一起挑一只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告诉我没时间,让我自己去就行了,我明明就是想跟他一起去,他看不出来吗?我就被弄的很没意思,没等养呢就也没了兴趣。”
—比起咖啡,更不喜欢果汁。这是否定,你就会觉得他是喜欢咖啡,于是给了他一杯咖啡。
但如果,咖啡和果汁他都不喜欢呢?
或者说他更喜欢牛奶,更喜欢汽水,而其实最喜欢喝茶?
路行喜欢狗吗?可能吧。初中时他们那器材室的看门大爷养了条黑色大狗,很是威风凛凛,模样都有些骇人了,但钟明洛满学校找路行茬时经常能看见这人蹲在那拿食物逗狗,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倒是钟明洛颠颠儿地过去能让路行一秒变脸,还有后来路行搬出家开的那个店,旁边花店也有只小白狗,个小但凶,对着人就是吠叫,但它对路行蛮喜爱,还会翻肚皮要挠挠,路行对它好像也挺喜欢的,得空了就从店里出来撸狗。
这些都是钟明洛看在眼里的,所以他并不惊奇,他就是惊讶于许砚非的笃定口吻,他也见过路行摸猫,可能也挺喜欢猫的,但苏现就是说了,比起猫路行更喜欢狗,那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的语气,没什么特别的,苏现下楼来看见脚边多了团毛绒,就这么随口说了。
苏现怎么知道的呢?像他一样自己观察出来的,还是路行亲口告诉他的呢?
“因为老板你搞不清楚啊!在餐厅里我们就是上下属关系嘛!你突然出现我们会觉得你要扣我们的工资的哦!别说做朋友了看见就吓死了好吗!”路行另一手边的可可依然挨的他很紧,是真的喝酒喝上头了,扑在他身上对着另一边的老板大声嚷嚷,路行身板挺的笔直,克制住想要揉耳朵的不礼貌动作,但接着老板以同样的音量嚷了回去:“怎么这样!那下班了不就是不是上下属了吗!不可以做朋友吗?!”
“老板性格那么烂谁要跟你做朋友啊!上班时被压榨的还不够吗?想要我带你玩先给我钱啊!给我钱!”
“我们纯洁的友谊一定要被金钱所玷污吗?”
路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女生脆生生道“老板好啊!”,他扭头果然看见了这家店的主人,他思索了下现在的情况是不是类似于摸鱼被抓包,就有点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老板。”
老板轻轻“嗯”了一声,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没说什么,又晃出去了。而路行那口气,终于是舒出来了。
老板就是老板,不让他们叫他店长,也不告诉他们姓名,就单单让他们叫他老板,据说是因为他觉得“老板”这两个字叫着他就感觉他很壕很大气,他喜欢。
“小路哥!”
休息室的帘子被忽然拉开,是前台的,是个活泼外向的性格,没事就会来找他,她让他叫她“可可”就好了,因为特别喜欢喝热可可。路行见她笑容满面的,也扬起一个笑:“可可啊,怎么了?”
“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别忘了晚上聚餐呀!”女孩子,年轻的女孩子,确实是活力无限,刚刚还一副要死不活的,现在就有原地恢复,一蹦一跳的跑他身边来坐着了,还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你这次还有什么推辞吗?”
路行盯着这行字眨了一下眼睛,随后传简讯过去:“那我会给他取一个好名字的。”他还在后面加了个笑脸。
对方好像是个很冷淡的人,只回复了一个“嗯”字,便再没有多余的话了。
不过他马上也就忙起来了,那点摸鱼时光稍纵即逝,前台的姑娘探了个脑袋进来喊救命,路行嘴里忙道“马上马上”,手下也抓紧把甜点餐品摆盘好了一并端出去给服务生。
他抬腿要走,想到了什么对着钟明洛道:“你什么时候复学?”
钟明洛想了想道:“差不多还有一个月?反正快了,怎么了?”
“你会把你的狗带走吗?”苏现问。
钟明洛沮丧后,狗子过来舔他的手背,他反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忽然又听见一声笑,他便看见苏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表情很臭,问“丁写玉呢?”不待钟明洛回答,他闭眼按了下眉心,低声骂了一句:“鬼鬼祟祟的,他最好别被我抓住辫子!”
“他让我像个普通的大学生那样去上学,哈…普通的大学生。”苏现玩味地重复,银牙都要咬碎的样子:“没有鬼会这么提防着我吗?我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信他的鬼话,他不把哥哥交出来之前……”
…得了,这还有个卧轨的。
他不理解,有时会生气,还会委屈,但更多的时候是毫无底气地大声叫嚷。
他也不懂自己的没底气是为什么,现在想来,可不就是没底气吗,他凭什么理直气壮呢?因为他以前对路行不好,后来想对他好,那么想对他好那就是对他好了吗?怕不是他的这份好送到路行手里路行都嫌弃上面的傲慢无礼。
钟明洛苦苦思索时,也奇怪过自己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想个透彻呢?等到他想明白了后,他发觉了,他不明白他的傲慢,那他是没资格谈喜爱与否,连谈如何弥补过错的资格都没有的,因为他只会一错再错。
他真不知道许砚非成天的快活是怎么来的,他因为违抗禁闭命令出逃校区被罚了一个学期学分,只能留级重修,正赶上军校纳生的空窗期足足在家当了好一段时间的闲人,对比着看早出晚归甚至不归的许砚非简直是忙的要旋转起飞了,但就这许砚非每天也快乐的像出巢的小鸟,精神饱满的一度让钟明洛觉得这厮是药物注射过多马上要嗝屁的回光返照现象。
“不然呢?像你一样揪花瓣数念叨路行什么时候回来?”丁写玉对他可笑的担心嗤之以鼻:“别等人没回来呢你就把我后院的花都给薅秃了。”说完,同样忙碌到起飞的丁二爷在许大爷屁股后出了门,带着他那一身外露的信息素,怎么看怎么不好惹,像是要去砍人。
说不定昨天没回来就是在外面砍人呢。钟明洛忍不住心中嘀咕,然后蹲下身在狗子期待的目光中给它添了一把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