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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情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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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紫夫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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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佥终于明白,原来过得幸福也是一种罪。

一个月后,他收到了父母的骨灰,据说他们死于瘟疫。满面哀戚的部门负责人录完视频离开后,婶婶流着泪砸了骨灰盒:“谁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然后搂着顾佥泣不成声。

顾佥想,谁都知道里面放的什么。

忍,一直忍。

曾几何时,顾佥也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的父亲总是把他扛在肩膀上逛公园,陪他给狗狗洗澡梳毛,在他委屈的时候任他把眼泪鼻涕胡乱地蹭在自己的高档西装上。母亲偶尔骂骂咧咧地拿着粘毛筒滚着一团糟的旗袍,转头又靠着狗狗,一边嫌弃地推开呼哧呼哧的狗头,一边缝补被咬脱线的狗狗玩具。

黄袍人踢开了他的家门,一切都变了。他躲在柜子里,躲在带着香水气息的旗袍中,他听见父亲的哀嚎,听见母亲的哀求,听见狗狗的咆哮,听见重物倒地,听见布帛撕裂,听见指甲一遍遍地刮着地板。

他那时还太年轻,只看到母亲戏服袖口渐变的刺绣,花瓣叠着花瓣,珍珠串着珍珠,蚕丝线打出细细的绒,像婴儿的呼吸。

夹缝中的卑微的生命努力地唱着歌,哪怕只能是赞歌。心向自由的鸟是关不住的,就算生于笼中也会望向天空的方向。

陈磷回过神来,敲了敲画册的封皮:“这本书我很喜欢,我回来的时候希望您能允许我借阅。”

“真美。”

顾佥笑意多了几分与有荣焉:“我母亲是标准书香门第,她人还没桌子高的时候工笔花鸟就画得很好了。”

陈磷直视着他,突兀地笑了一声:“你知道惩罚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没等人回答,他就给出了答案:“还有什么比美梦破灭更痛快的事呢?”

顾佥不喜欢自己的眼睛,藏不住锋芒,而内臣扮演的是皇帝的喉舌,是不可以有野心的。

陈磷的书卷气才是刚刚好,文质彬彬而不迂腐陈旧,既有读书人的天真浪漫,又有恰到好处的精明能干。他太南方了,有水一样的品格,可以被扭曲成各种形状,却保持着清澈的本质。

而陈磷只是给他戴上一副无框镜,冰凉的鼻托轻盈地贴在皮肤,像蝴蝶降落在花瓣。

知足吧,活着就够了,要自由做什么?

顾佥握紧了拳头,他要活下去,像狗一下活下去。他要一点一点爬上金字塔,他要亲眼看看皇帝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许诺的“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最终只剩满目焦土。

他的心难道是铁打的吗?他难道没有亲朋好友,没有姐妹兄弟,没有爱人孩子吗?

地下室,顾佥正翻看着春宫图册,听到敲门声先是一凛,随即见到推门而入的是陈磷,如释重负:“来了?”

陈磷瞟了眼桌上的工笔画:“画得不错,以前没见过。”

“是我母亲的遗作。她走了很多年了。”

这一切,皇帝没有错吗?他下达命令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不把权力关进笼子,那就把人民关进笼子,毕竟,黎民百姓,不过是任人鱼肉的消耗品。

你要问天理王法,王法王法,不就是皇家的法吗?

终于安静了。

他移开柜门,只看见凌乱的客厅,红褐色的拖痕延伸向洞开的大门。他的狗狗躺在地上,长毛被鲜血浸湿,粘成一绺一绺。

他踩到了一粒珍珠,母亲喜欢把旗袍的腰线上移,显得自己身姿曼妙,喜欢高高的开叉,行走间露出若隐若现的衬裙,还喜欢长长的、带金坠子的珍珠项链。现在,只剩下满地散落的珍珠。

顾佥把他的手按在画册上:“那你可得早点回来。全世界就这么一本,等我妈想要了我得烧给她。”温热的脸颊贴着陈磷的脖颈,湿润的气息带去潮湿的烟草气,“来晚了就要烧给她了。”

陈磷一把推开他:“死人还有什么用?”

地下室又只剩下顾佥一人,他越笑越大声,笑到泪流满面,直到喘不上气。

语调千回百转,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从前。陈磷穿过拥挤的人群,仰头看高台上的母亲,她是那样的美丽,满头珠翠微微颤动,吻合着心跳搏动。水袖翻飞,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都是美的。

他拉着妹妹,耳边是听不分明咿咿呀呀,戏台上的才子佳人悲剧收场,只剩下闲人感叹一声——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放悲声唱到老。”

“你介意的话就遮住好了。不过,那些眼高于顶的上等人们不会在意这些。”陈磷语带轻蔑,“不用在意他们。”

他笑得真好看。

他就不怕因果报应吗!

在秘书部,陈磷一眼就相中了他,他说:“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鹰视狼顾,是枭雄的眼睛。

“抱歉。”

顾佥无所谓地合上册子:“没法出版,她自己花钱印的,自己切页自己装订,你看看,还有毛边呢。”

陈磷翻到封面,一男一女蛇一样交缠,女人如云的鬓发散下一绺拂在男人脸上,红唇乌发,一双妙目惬意地半眯着。男人的目光追逐着她,像是沉沦在朱红色的昏暗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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