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服气,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皇上说的对,再怎么闹是人家两兄弟的事儿,他一个外臣能掺和什么?
只是……
年轻的侍郎大人望着巍巍皇城的朱墙金瓦映着九月的万里蓝天、无端生出一股寂寥之感。就像幼年时他总追着那团冰雪跑、没人搭理也不嫌无聊,却总是在那个冰团子笑着扑向那人怀里时、莫名漫出一阵不痛快。
“况且就算摄政王哪天反了,左右也是我们兄弟俩的事,这天下还不是姓闻。”
吴侍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望着眼前的地毯。
“这话本不该跟你说。你忠君爱国、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是大启的股肱之臣,莫要因旁人言语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这话说的,就还是对那位放心不下。
“爱卿,”皇帝叹了口气,
“你与朕自幼相识。皇兄为人…你不清楚吗?”
摄政王长袖善舞、把侍郎大人忽悠地明明白白、酒精上头恨不得跟他歃血为盟结成异姓兄弟。这一打岔也到了半夜、思前想后还是别这个点儿回宫吵人睡觉了,左右空虚了几天、也不差这三四个时辰。
于是心情极好的摄政王要了两间上房、把吴洵扔给下人带去休息,自己进了另一间沐浴更衣焚香修面、折腾到天亮把自己打扮得花孔雀似的上朝去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别胜新婚、好几天没见了、得留个好印象。
“那就对了。以后咱们哥俩其利断金、把前朝治理明白,曦儿也能少点儿烦心事。对不对?”摄政王揽过他的肩,一脸哥俩好的模样叫人头皮发麻。
“王爷说的是……”
“走吧,本王请你吃饭。算是谢你的提议。”
摄政王走过来在他肩上拍了拍,
“侍郎大人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怕是有不少官家女儿倾心吧?若是又中意的知会本王一声,我这个当大哥的一定替你安排妥当。”
这都当上大哥了?
“王爷谬赞,为臣者为君分忧是本职,下官不敢居功。”侍郎大人答得不卑不亢。
“为君分忧即是为国分忧,侍郎大人如此忧国忧民、是大启之福。不知侍郎大人可曾娶亲?”
“啊?”
不管是为了什么忠君,左右有自己看着,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什么感情都是感情,不利用白不利用,反正他北境罗刹又不是什么好人。
“王爷抬爱了。”
“侍郎大人一心效忠陛下,此等忠君之心实在令人钦佩。”
闻子墨拿起自己刚写好的折子递给他,
“刚巧,我这儿也有封要呈给陛下的折子,请大人过目。”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声音冷了几分。
“微臣…臣…臣只是觉得,安军兹事体大、还得陛下拿个主意才是。”
闻景曦简直要气笑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发小是怎么一回事。以往都好好的,怎么他哥一回来处处不对付、还是在六部待久了跟那帮老头子耳濡目染也学会了编排别人家事的怪毛病?
还怪罪我僭越。
摄政王闻言倒是真笑了,
“陛下说此事交给我,大人却还是去找了陛下。是信不过本王?”
言罢将自己的副本呈了上去。本来副本是留着给三省的,这倒好,呵。
摄政王将本子接了过去翻了一通、面上倒是静了下来。
“折子皇上可曾看过?”
也是,有他站在皇帝身后、还有谁敢肖想大启什么?
“侍郎大人好闲情、跑到本王这儿看热闹?”王爷笑着打趣、言语里却听不出半分笑意。
“下官不敢。”吴侍郎笑笑、知道自己失了礼。
底下人敲门,
“礼部的吴侍郎求见。”
闻子墨翻了个白眼,心说他来干什么。
出了宫门看到候着的马车小厮、侍郎大人收起颓相,还是那位端雅周正的少年郎。
“大人,回府吗?”
“去兵部。”
“……还未曾。”吴侍郎语言又止。
闻景曦不开口,他也摸不准圣意。只是觉得都交给王爷算怎么一回事儿。陛下是真准备当甩手掌柜了不成?
“朕前些日子刚下的诏,爱卿不会忘了吧?”
小时候不懂,长大了不可能还不懂。
只是他不敢细想,吴家幼子学富五车、刚及冠便官拜六部。既以身许国,便不能再肖想私情。
况且还是这位肖想不起的。
静默良久,侍郎大人俯身一拜。
“臣知道了。是微臣鲁莽,望陛下见谅。”
闻景曦挥挥手,他便躬身退下了。
“臣……”
“他回来那天我就想过下诏禅位,是他拒绝了。”
吴侍郎猛地抬起头,眼里写满了震惊。也不知道是皇帝要禅位更震还是摄政王不要皇位更惊。
——浑然不知自己前几天忙碌疲惫的样子早被人看了去。
“朕将此事全权交由摄政王,你有什么想法看法找他说就是了,摄政王自会找朕请旨。爱卿这般僭越,是不放心摄政王、还是不放心朕?”
“臣不敢!”可怜的吴侍郎站了半天没讨到座不说,这又扑通一声跪下了。
“臣绝无半分疑心陛下之心!”
“王爷不必客气……”
“走了。”
“…诶。”
“王爷抬爱了,王爷千金之躯、下官不敢高攀。”
“哪儿的话,你自小不老追着曦儿么?我可没少带你俩玩。莫不是侍郎大人嫌弃本王名声太差不愿认我这个大哥?”
“……下官不敢。”
吴洵心想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
“不曾。男儿志在立业,业不成何以成家。”
“话不能这么说,”
“本王刚回京城,时过境迁、难免人手生疏。听曦儿说这几年吴大人颇有建树,日后还要多指点小王才是。”
曦儿……
瞧瞧,人家兄弟俩多亲热啊。
吴洵接过来一看,发现摄政王的提议与自己不谋而合、只在一些细节上有需要相互补充的地方。
“王爷思虑周全,是下官多事了。”
“我倒是觉得大人深谋远虑、与本王很合得来。”摄政王笑眯眯的,不过这回他是真的有所改观。吴侍郎年纪轻办事稳、最重要的是真忠君。
他语气轻巧、看人的眼里也带着三分笑意、仿佛说着什么笑话。可吴大人看在眼里,结结实实地感到一阵凉意。
“下官不敢。”
闻子墨心思转得极快,三两句话的功夫大概就知道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又来,这兄弟俩还真是默契。
吴洵苦笑,
“未曾。陛下说此事全权交给王爷,要臣找王爷商议便是。”
“下官是为大军安置一事而来。”
“哦?大人有何见教。”
“不敢,此事本该是兵部负责,陛下又将权限交付了王爷,下官本不该多嘴。只是下官隶属礼部、安置之事多少也沾点儿,望王爷莫怪罪才是。”
“属下还听说……吴大人先去了御书房然后就直奔咱们这儿。”
“让他进来。”
侍郎大人规规矩矩行了礼、仔细打量着眼前一人之下的摄政王…依稀还有点儿少年模样,只是更挺拔深邃、战场五年淬炼出一身浓得看不清颜色的厚重笼着整个人、无端叫人心生畏惧。
“啊?是。”
闻子墨正霸着李大人的书房写折子。其实早在他决定不谋反的时候就想好了给宫里什么说辞怎么安置这些人,只是毕竟自己刚回朝、又累又乏的表面工作还是得做一做。现下收拾妥当了也该回去了,抱着自己香香软软的小宝贝……
“王爷”
“微臣不敢…只是…”
“爱卿上回来御书房、朕与你说过的话、忘了么?”
“微臣谨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