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个机器的中央,像是赴死一般,走得欣然又凛冽。
他明明可以再等一年,明明可以等到誉满全球、名垂青史的时候再一走了之;
可他却选择以生命为代价,成为了这个半成品机器的第一个实验者。
——时空穿越,必遭天谴。
凡是想逆天改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往往都会不得善终。
言卿尘的父亲是一个,而他,也注定会成为下一个。
可褚煦已经等不下去了。
他将原本起码要耗费七八年的项目硬生生地缩水了一半,只待最后一年的时间,就能获得成功。
可他却连这短短的一年也撑不下去了……
转身间,迎着褚煦目瞪口呆的神色,前方的言卿尘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疑惑地回头和褚煦四目相对时,却是一脸什么也没发现的表情,而后继续向前。
在这一刻,最相爱的他们之间,隔着的……
却是整整一个时空维度。
他要是在项目结束后死了,他见不到言卿尘的最后一面该怎么办?
他为了他所做的一切,言卿尘到死了都不知道,都还在埋怨他该怎么办?
要是言卿尘以后在他死了,又爱上了别人该怎么办?
言卿尘看到现在的他会是何表情?
他能够认得出自己吗?
他还能和自己重新开始吗?
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一切也都是褚煦那三年里最渴望的一切。
他终于做到了!
他也终于实现了!!
言卿尘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他只能笑着释怀。
而另一边的褚煦,则在下坠的黑暗里得不到一丝的停歇。
大家都出了门,或是隔着一面窗户,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冲向天际的光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竟在自然景象雷电交加的包围里往天际直接撕开了一个口子。
黑夜逐渐变得猩红;
连乌云,都被染成了血红的夕阳。
不是当年两人最后一面的离别,更不是沈傲寒发生车祸的那一刻,而是言卿尘的爱意最浓的时候,是言卿尘最爱他的时候。
光束在一瞬之间吞没了整个实验室,接着不断地发散再发散。
整个研究所在那个晚上所释放的磁场,淹没了整片大陆的讯息和信号;
由于对成功的过于急切,他几乎将自己封闭于一个只有数据的房间里。
而每当他焦躁难安,病痛袭来之时,那张关于言卿尘抓拍时的照片便无疑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哪怕他在失去理智时将所有的草稿都给撕了,那张照片也在他手中被保护得完好无损、完整无缺。
是生是死,皆看造化。
褚煦终于站在了磁场包围的中央,等待着被万千光束吞噬的最后结局。
他将回去的时间点,设在了言卿尘最爱他的时候。
从他想以自己渺小的人类之躯,妄图改变宇宙运行规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这辈子必遭报应、必遭天谴;
可他已经不能再顾虑那么多了。
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也一刻都无法再支撑起他那具残躯败体来进行这折寿的运算。
又是一记只余他一个人的深夜。
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已完全成形的机器面前。
他原本浓密张扬的黑发基本白了一片,连眼眶都早已深深地凹陷了进去,眸子混浊无光,仰头望着那足以震撼全球的庞然大物,却连最后的喜悦也漫不上心妍。
这一系列折磨着褚煦的困惑,都在日后的每分每秒中成了他这辈子最难熬的牛角尖;
每每想起,都会化作一番无法衡量的痛楚,在思虑过多的后怕中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被关在房间里用笔尖在自己身体上划出一个个鲜血淋漓的爱意。
直到三年以后,时空穿越的项目终于成功了一大半,只差最后重要的收尾工作,就能得到彻底实现。
可言卿尘却像是没听见般根本没有回头。
褚煦逐渐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又赶忙朝言卿尘奔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可言卿尘却直接朝他的身体正面穿过!丝毫未曾与他相撞!!
褚煦一转身,就能看到年轻时候的言卿尘刚好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电话和这个时空的褚煦分享着某个算式算出来的喜悦。
“言卿尘!”
褚煦颤着声音地呐喊,心里无疑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抱紧自己的身躯合上眼睛,直到掉落到那深渊最底下的奇点。
方才还黑得出奇的景象瞬间天光大亮。
待到褚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言卿尘老家的宅院。
这般如临末世,如临深渊的既视感不过十分钟,又随着那道光束消散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般退却得了无痕迹。
言卿尘站在玻璃前,将全程都看得完完整整。
这时空穿越的技术,还真在褚煦的手里得到了实现啊……
上一秒还万家灯火其乐融融的大街小巷,在一瞬间仿佛回归了原始社会般全面停电,全面崩盘。
巨大的光束自研究所的中心射向天际,顿时,平静的夜空开始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恶劣也瞬间袭来。
风暴的搅动惊醒了整个城市熟睡的每家每户。
渐渐地,当照片也无法满足他之际,他开始拾起曾经的老方法,在草稿上、书桌上甚至是墙上,都刻着言卿尘的每一个名字。
可他又时常会陷入到一种焦虑中去。
他无法描述的爱意要是言卿尘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