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一定……特伦斯在随身的匕首上安装了追踪器,反馈的定位还在不断移动,所以迦利很可能还活着。”
“地图上显示,枪声传来的那片区域已经被从内部锁定,防水门非常坚固,除了等待黑潮将房间填满后、巨大的液体压力冲破门以外,应该暂时无法再被打开。”
上仰的下颚分明有一颗透明的水珠滑落,索洛抬起左臂覆住双眸,不愿让珀西看到自己的脆弱:
屏幕上精确地显示出,特伦斯意识活动率,零。
“我刚刚试着接入确认,得到了……非常遗憾的结果。”
“呜……可恶……!”珀西悲愤地咬着牙低下头,颤抖的拳用力抵住前额。
躁动的嗡鸣、绝望的嘶吼、潮水的冲刷,似乎都随着这声枪响再度归为死寂。
“索洛!你究竟是怎么了!”
珀西急切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坐在驾驶舱内的金发男人无动于衷地任由他晃,颤抖的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嗫嚅的嘴唇张了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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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到头来……我什么都没能守护……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错了……”
在最后的时刻,特伦斯满怀着至极的绝望,随着大脑的停止而死去。
那个本该死亡的身体慢慢从血泊中站了起来,乌拉诺面无表情地丢掉了染血的左轮,精神终于摆脱了一分为二的阻碍,借由系统的充能,无穷的力量从体内不断上涌。
在圣域,只有少数高级军官才有资格,佩戴脱离系统管束的传统枪支。
火药枪一般并不会派上用场,因为它远不及光束枪的攻击威力,除非是要进行塞特拉系统禁止的行为才会用枪械替代,例如……智慧体的自裁。
“不可能……!”
“居然对准大脑开枪,如果你饮弹自尽,说不定还有戏……哈哈哈,你杀死的只有自己啊、蠢货!”
无情的嘲讽落在逐渐失去听觉的耳边,特伦斯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可惜为时已晚。
只要出血量不多,不影响身体的机能,乌拉诺依旧可以继续执行塞特拉的灭世计划。
正因为大脑是主宰人类感情的器官,正因为他曾经产生过与人类极为类似的强烈思念,所以他才会借由这份强烈的力量而在新的身体内留存。
乌拉诺天生不具备人类的情感,作为这具身体的原始主人,他的主脑是生物芯片,平时的行动并不需要通过大脑来思考。
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之前自己的意识一直在被迫沉睡。
乌拉诺的话……会是什么意思呢?
破碎的大脑还残存着一些思考的能力,或许是死前的意识会变得异常清晰,特伦斯在此刻想到的并非是牵挂的人,而是他重生前的那段零星的记忆。
在创造乌拉诺的时候,自己生物芯片中关于人类实验的数据被记录进新的身体,就是那时,他恰巧重生了。
自己的身体,居然还能动。
为什么?明明被打穿了大脑,这具身体应该会随着脑死亡而逐渐停止机能才对……
“你说,你赢了?” 嘲讽而怪异的声音不受声带的控制,夹杂着无情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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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钟前,废弃实验室。
浑身是血的金发男人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满足地笑着闭上双眼。
嘭——
“……?!”
耳边回荡着贯穿整个地下空间的一声枪响,钴蓝色的瞳孔骤然紧缩,索洛驾驶的动作一僵,引擎被强制停止运转,巨大的惯性令他的身体猛烈前倾,险些撞上前方的透明窗。
“他这样做的理由,大概是为了给我们和迦利的获救争取时间。”
“索洛……“珀西眉梢凄然地低垂,自责地咬紧后槽牙,隐隐握住双拳。
“没有留给我们悲伤的时间,珀西,现在我们要尽快找到迦利,不能让特伦斯的牺牲白费。”
当冰冷无比的事实呈现在眼前,昭示着他们在塞特拉的强大面前挣扎是有多么可笑,胸腔犹如被被重锤碾过那样疼痛。
“如果连他都失败了……那迦利岂不是已经……”
空气落入沉默,半晌,从驾驶舱内传来索洛略微的颤音,他在努力不被悲痛的情绪支配而冷静思考。
“特伦斯的生命意识体征……消失了……” 颤动的金色睫毛颓然地覆盖了眼睑。
“什么……?”珀西震惊地,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为了防止被乌拉诺替代,特伦斯给过我的他的意识磁片用于分辨本体……”索洛悲伤而默然地注视着面前的屏幕,在他面前电子仪表盘旁是连接着采集系统的全息投影,尽职尽责地连接着重要军官的意识讯息。
心脏失速般在胸腔内剧烈搏击,眼前一阵五光十色的眩晕,恶劣到极致的预感在索洛的心底炸裂,仿佛被强烈的电流从头顶直穿脊髓。
比预想更糟的是,智能飞行导航显示,异响来源于距算力核心不远的废弃实验室,正好位于特伦斯离开核心的那条路上。
那枪声再也没能响起,如果说是刚刚是自卫,那么绝不可能只有一声。
黑潮在向前推进,乌拉诺却像是感觉不到恐惧,反而如同从地狱火焰中爬出的恶魔。
疯狂的眸光在黑暗中散发出鲜血似的猩红,他不再需要任何的情感,而目的只有一个——
“要杀死所有人,所有生命都必须献祭给塞特拉……为了新世界的诞生。”
而自己,注定会可悲地化为虚无。
他本可以连同芯片一起摧毁,他本该想到的。
多么讽刺啊,他曾以为爱是对他的救赎,可是最终这份爱让他与人类同化,两次的死亡都是因为他产生的人类情感,令他恶果自食。
只有当他回想起对迦利,对牵挂之人的思念,情感才会驱动大脑运转,特伦斯才会短暂地从沉睡中醒来,超越乌拉诺的控制。
可如今,一直在身体中博弈的他竟恰好亲手消灭了自己,甚至帮助乌拉诺夺回了身体的使用权。
这该是多么荒唐的笑话……
他的意识与制造出的新型肉体具有很好的相性,随着那时数据传输,他的意识就顽固地留存于这具身体的大脑,只是一直在体内沉睡着。
因此,他以前从未想过这是为什么,任何人也不曾给过他思考的时间,而他现在却明白了。
像乌拉诺和索洛这样的特殊智慧体,不同于一般的智慧体芯片只起辅助作用,他们的生物芯片和人脑都被开发完全、能够独立工作,即使被破坏掉其一,依旧能够生存。
满溢鲜血的唇一点点勾起,漆黑空旷的废弃实验室里响彻着不属于他的、疯狂至极的喜悦:
“看见了吗,特伦斯,我还能够支配这具身体,我终于能完全支配它了……你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血液在慢慢流失,无力感在加重,目击到这一事实的特伦斯只觉得浑身冰冷,和坠入深渊般的绝望。
无论是被发狂的合成兽吞吃,还是被即将涌来的黑潮吞没,只要能够带着这个身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死去,失去生命也无所谓。
“最后的赢家是我,乌拉诺,你会和我一起永远消失,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正当他如此得意地想着,眼前的一切却令特伦斯不得不惊恐地察觉到了异样——
珀西从强烈的眩晕感中缓和过来,他扶着额头望向神情异样的索洛,对方从不喜形于色,而此刻的反常表现让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剧烈。
“呃!索洛,刚刚的是……?”
索洛一言不发地沉默着,这声音并非是智慧体配发的光束枪,而是机械左轮的爆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