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杂碎尽数被清理后,太阳神君御剑而行,快如闪电般掠过重峦叠嶂,突是一阵疾风袭过,大红衣袂微飏便如那赤炎火焰炸开。
“眀煜举目而望,只见眼前妖风阵阵,一青面獠牙的丑陋妖魔现出形来,头顶穹庐,脚踩四野,也是红袍飞扬,魔气万重!只一扬袍袖,飞沙走石、排山倒海,方圆百里之内,瞬间天昏地暗!”
说书先生讲到高潮之时,隔着墙也能感觉他如何眉飞色舞、慷慨激昂。然而李琰此刻只想夺门而入,掐着那说书先生的脖子吼:别讲了!
“然而世间之事,祸福相依,魔界一众猖狂魔头筹谋已久,趁紫微帝君初登天极,根基不稳时,与天界约下三日战书,誓要闹个翻天覆地。天庭神仙,尽皆惶恐,无人愿应。
“帝君不悦之时,只听一人朗声道‘臣愿赴战’,施施然迈步殿前,拱手而跪。众神为之侧目,只见其戴星冠,蹬朱履,着绛纱之袍,悬凌霄金剑,垂白玉环佩,怎生得风流潇洒、杲杲高迈!
"你道是谁?正是那初登神榜,新任太阳真君明煜!"
“你说就是。”另一个沉稳威严的男声简短应道。
……
李琰忽然心跳漏了一拍,眼神悄悄瞥向怀里的魔头,对方神色如常,回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嗯?怎么,心肝儿听过这故事?”
青年忍俊不禁,搂着他要尝尝这人是不是嘴里抹了蜜。
正在此时,隔壁响起了一个中年人有些唯唯诺诺的声音:
“两位客官,叫小的上来,是想听哪个本子啊?”
如果回答不上来,是不是他可以从寂岭卷铺盖滚出去了?
李琰慌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他跟前,“那真的是以前了!我遇到你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别的人了,我发誓!”
魔头抱胸看着他,笑得森然:“发誓?”
青年急得不行,把他的手一攥,便牢牢按在了自己胸膛上。
玄煜本来话本听了个开头,还盘算着要趁此机会,顺水推舟向李琰坦白自己就是明煜的,此刻听了这明显歪屁股踩一捧一的“降魔”情节,却一口气堵在心里顺不过来了,眉眼阴沉地质问青年:“你以前就听过这话本子?所以早就知道明煜?”
李琰面色一赧,支吾承认道:“小时候不懂事……”
很好,他堂堂魔尊居然被自己年轻时那傻小子神君的形象打败了。
李琰早料到了这结果,只得柔声安抚他道:“阿煜……你别生气。这都是人界胡诌的话本子,当不得真的。”
说起来,人界有这种话本出现真的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大家都觉得,太阳神君与魔尊赤帝都为火属,都爱穿红衣,也都在人界威震四方、赫赫有名——一个出了名的令人敬仰,一个出了名的令人胆寒。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曾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却又迅速地陨落到悄无声息。
“‘听好了,本尊乃四海八荒,幽冥无量,赤帝魔尊是也!’”
李琰:……
玄煜:……
淡青色灵力悄然弥散而出,轻而易举便穿透了墙壁。
“有一个是未修炼过的凡人……”青年皱起眉头,“其余两个,很强,我看不出深浅。”
不仅仅是看不出深浅……甚至他的灵力还没靠近那两人,就如泥牛入海般一去不回,随即悄无声息地被化解消失了。
“太阳神君冷然一笑,大声喝道:‘何方妖魔,报上名来!’”
李琰绝望地闭上眼睛。
“那妖魔桀桀一笑,傲然应道:‘哪方毛头小子,连本尊的名号也不晓得?’”
听到明煜这名字,李琰整个人都快要弹起来了,颇为紧张地催促道:“阿煜,不然我们还是早些走吧?你想吃什么……”
玄煜确实没想到,这讲的居然是他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他近千年没听过有人这么捧他了,眉目里闪过一丝得色,勾起唇角道:“本尊觉得讲得不错啊。这明煜有点意思,再听一会儿。”
李琰无可奈何,只能煎熬着听先生一字一句地把这故事讲下去,大气不敢出一口,脊背上都快渗出冷汗来了。
“嗯……”青年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支吾道,“小时候看过话本子。”
那厢说书先生已经开始讲故事,玄煜便不再深问,只是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
“……封神轮转三千年,瑶池金宴会神仙。西真王母献碧桃,紫微帝君续丹元。紫微帝君越过万重雷劫,登天封帝之时,九霄三界,四海八荒,尽皆俯首称臣。
李琰听出这是原本大堂里那说书先生的声音。
“,会说吗?”一个清朗又年轻的声音响起,像是含着笑,却让李琰隐隐觉得有几分耳熟,却记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了。
“会、当然会!月月都有要听这本的!”那先生忙不迭地答应道,“那小的就说这段儿?”
“我发誓,要是对你说过半句谎话,就让我把心掏出来——”
“别他妈胡说八道,”玄煜伸手抵住这张没点遮拦的嘴,步步紧逼,“好,那本尊问你,在你心里,我和明煜,哪个更厉害?”
送命题。李琰被堵到墙角退无可退,背后冷汗涔涔地想道。
他辛辛苦苦派鸩川给李琰送剑穗和玉佩的时候,这小子指不定在被窝里偷偷看的话本子仰慕明煜、笑话魔尊呢!
玄煜越想越气,冷笑一声,从青年身上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他虽然收了魔气,照样走得大步流星,毫不拖泥带水。
“阿煜——”
所以,这么王不见王的两人,就算相隔千年,也不妨碍大家将他俩写到同个故事里津津乐道。
李琰实在说不出口,他从小看的话本子也数不胜数,而这里面,明煜必然算是他头一号憧憬的战神——好巧不巧,他的剑也叫凌霄!这样匡扶正义、顶天立地的英雄,也难免他少年时痴迷地把翻了几十遍。
后来知道玄煜也叫“煜”的时候,他也曾偷偷怀疑过玄煜的身份,只是带来的影响太过根深蒂固,他仍旧很难把魔尊跟神君联系起来,而男人也一向不提自己的过往,这事渐渐也就被他遗忘了,只一心一意地爱着玄煜。
“……纯属胡扯!”
说书相公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这一神一魔是怎么打得惊天动地、难解难分的,玄煜却再听不下去,沉默了好一会,才从牙根里挤出一句:“这都编的什么!太阳神君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本尊就从来没见过他!”
他从神君之位下来后,过了几百年才成了魔尊,怎么这狗屁话本还能编成他自己打自己了?瞎编也要有个度吧?
这样恐怖的实力,除了玄煜,他还从来没遇见过。
“阿煜……你下山到这茶楼来,是为了等他们?”
魔头勾起唇角,眼眸里闪着狡黠的光:“本尊可没耐性等人,心血来潮,下山玩玩。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让心肝儿请我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