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和触觉倒是磕磕绊绊撑到了现在,只是内脏衰竭也快到尽头了。
给了他完美的功力和身体,没让他受太多罪,可是该来的命数还是会来。
“追杀的事情……别担心了。”
即使身陷险境,熊霆飞也从不是鲁莽之人。
然而一代名将却不假思考放弃手中利器,只为救一人。
他在急什么,怕什么?
直到快绕过山峰的时候,许巍然才开口。
“你发现了吧。” 明明是在提问,音尾却是陈述的语气。
熊霆飞没有开口,只是颠了颠背后人的身体,想让他靠着舒服一些。
“……”
“……无论生死?”
那么,就再…..
“痛也挺好的,说明…..还活着。”
“至少没放弃。”
“我曾经,放弃过一次了。”
直到第十个年头的初冬,他说想念并州的小吃,要回去看看。
回并州的路走官道一月也到不了,有一条十天到的捷径要经过山里,正是当年二人带小孩们去的有巨蟒盘踞的深山。
几日后到了山脚,马车难行,将军大人站在山腰处止步不前,直到许巍然主动开口。
“我以前,觉得失去五感挺好,至少……再也不会感觉到冷,或者痛了。”皮肤、血肉、骨骼…..感觉不到疼痛,是不是…..死的时候….就不那么痛苦了?
而没有味觉和嗅觉,至少…..他再也不用尝到、闻到自己血的味道。
哪怕是视觉…..也同样是……
“不用放我下来。”
熊霆飞停下动作。
许巍然的下巴磕在将军肩膀上,视线向前,似乎还能看见当年带着两个小的在这里踏春嬉戏的场景,不知为何有些缅怀。
“…..去寒潭吧。” 青年突然说道。
身前那高大的身影停顿了一下,便改道前行。
远远已经能听见潺潺的水声了。
熊霆飞踩过一片枯草地,他的目力和感应一如既往,能在野道中找到最平坦安全的路线。
背上的人被他平稳有序的步伐颠得有些困,却又不想闭上眼睛。
入冬后山里活物也少了,周遭安静得出奇。
“如何?” 龙椅之上,那人问道。
“此次行动损了不少人,但也幸不辱命。” 下方,白衣男子恭敬地讲述着暗杀过程,眼底却是一瞬被遮掩的恍惚木然。
“…..熊霆飞与许巍然狼狈为奸,皆被刺客斩杀车裂,世上再无此两人。”
本来他一个小娃娃在官场恐被排挤,但这小子得前骠骑大将军亲传,武功好脸皮又厚,把自己摘出来的同时还能噎死别人,倒也活得潇洒。
….
渐渐的,许巍然的食欲变得轻减,寤寐的间隔也变得越来越短,极度浅眠。
“离刃不会说多余的话了。”
————
西庭宫中,
身后那人轻轻嗤了一声,却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感叹。
…..味觉与嗅觉是最开始消失的。
然后是听觉,大约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已经衰退到极限。
“你不说话….是因为如果我看不见你的脸,听不见,就不能读唇语……对吗?”
身前脚步顿住。
“所以…..” 短促的吐息喷洒在温热的脖侧,停顿了一下,“离刃的杀手背后袭我,你怕我听不见,才情急之下…..连兵器都丢过来了。”
“…..你背我吧。”
青年的身体比以前更轻,明明被毛茸茸的狐裘笼罩,环在脖子上的手却冷得可怕,靠在熊霆飞肩头的呼吸又浅又薄。
一路上,二人都没说话。
这时,缠绕在一起的心跳声消失了。
熊霆飞回头望去。
…..那人睡着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撕开了那沉寂在心底,丑陋疤痕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次,我想看见结局。”
“你会守着我对吗?”
托着他双腿的壮硕小臂骤然一紧。
“只是后来想通了。”青年话锋一转,缓缓向前靠了靠。
侧头就能看见熊霆飞刀削般的硬朗下颚和紧抿的双唇。
“几年了…..这地方倒是没变。”
“真冷……”
话音未落,只觉得从依着的后背传来一股热力。感受到将军大人内力的许巍然愣了愣,无奈地摇摇头。
走进,山泉如水幕一般落入潭中。
寒冬将至,这潭水尚未冰封,但也冷得异常。
瀑布的高度落差不大,所以水声清脆透彻。除了水瀑交接之处波纹荡漾升腾起不少水泡,其他地方倒是清澈见底,不过鱼儿大都躲了起来,想必是找了个深水区过冬去了。
这一路行来,除了悉悉索索脚步声和衣物摩擦的声响,唯有二人的心跳声从背部贴合处传来。
扑通……扑通….
跳动的速度并不快,仿佛在交互碰撞,一下、一下跳动,最后融合成了同样的节奏。
“很好…..”
————
咔擦——
每每半夜睁眼,熊霆飞都能看见那道倚在窗边的消瘦身影。
“…..?”听到动静的青年回头,视线幽深,却透出半缕柔和。
似乎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