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那死者面貌,镇定如他,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骠骑大将军,一生战无不克,傲视战场,除了先帝显少屈于人下。
只有这一次,用尽了力气,却尝尽了失败,透彻了相思。
“是、是,谢谢壮士。”
那小厮离去后,街角的人才缓步走出,被少许髭须覆盖的下颚遮掩了硬朗的五官,剑眉紧蹙,双唇微抿。
…..若不是张家的药方与闻有道的药方有少许相似,而他又不愿放过任何线索,一路跟踪下来刚好听见了二公子和心腹的对话,张大夫的牢狱之灾恐怕在劫难逃。
….
官府后街一处街角,阴影里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人小心翼翼的声音,若是张大夫在,定能发现,这人正是之前只认二公子的小厮。
”…..我、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能让我见弟弟了吗?”
“你也别担心了,张大夫已经无罪释放,现在,应该快到医馆了。”
李氏胸脯起伏,最后好不容易情绪平复,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去烧个火盆,…你家柳树抽芽了吗?借我几枝,得好好给他去去晦气。”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取。”
青丝及腰,清瘦的白衣身影几乎与这满树海棠融为一体。
只是背影,小孩身边的人就已经愣在了原地。
回首,海棠树下,一眼万年。
“好了,我们进去吧。” 见人都走了,大名刑路南的小孩这才松了口气,拉起熊霆飞踏进门里。
院子不大却十分清爽,靠近学堂处有一棵巨大的白色重瓣海棠花树,开得正茂,香气宜人。微风吹起令男人仰头,恰好看见几片花瓣被带落,飘飘扬扬地飞舞着,落在了他肩头。
海棠树下,一把摇椅,一张竹桌,半壶清茶。
过了半刻,里面的声音小了,紧接着大门打开,年幼的学子们陆陆续续走出来,到最后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姑娘,唇红齿白,看到门口的男孩,秀丽的眉毛挑高。
“刑路南,你又逃课!”
“张小花,就你话多。” 小孩翻了个白眼,后来似乎想起什么,幸灾乐祸道,“我今天在官府看到你爹了,他犯事了你知不知道?”
他回头,来人正是先前那镖师的儿子,记得别人叫他’南子’, 不知道全名叫什么。
那小孩看着他,随之乌溜溜的眼睛一亮,拉起他就走。
“正好,大叔你帮我个忙。”
“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了好了,你别胡思乱想了。” 张大夫打断了李氏的疑虑,拿起药箱出门了。
结果,到中午他也没回来,医馆也没见人递消息。
熊霆飞自嘲地摇摇头。
虽然帮了张大夫一把,不过线索也断了….过几日便离开吧。
“咦? 大叔?”
骠骑大将军的海捕文书已经发至西庭周边大小郡城,陆路皆是官兵把守,他在京城找不到线索,恰好有镖队押镖去并州,便混入队中。
一路行来,途径嘉城,庆州城,雍州城,宁城,信州城,每到一处的医馆他都会打听,闻有道的药方他留有一份,比对医馆给病患开的药方,兴许有线索。
可是三个月了,哪怕早已习惯了失望,却还是在听说那家公子暴毙的时候心口一跳。明知这家祖上有族谱可寻,与侯府并无联系,想必也没有他要找的人,可却还是要亲眼确认一次才能安心。
对面站着的人没有立刻回答。但细看便知二人气势相差太多,那小厮根本不敢多言,生怕冒犯。
片刻后,大手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小厮如获至宝地接过。
“我并未动你弟弟,不过暂借他贴身之物而已。” 男人声线低沉,“不过,不要再让我知道你助纣为虐的事情,….否则就没有下次了。”
…..张大夫从官府出来还略微茫然,他刚到公子府上就看到府中上下身着镐素,见了他更是凶神恶煞,来不及问就被几个人扭送到了府衙。后来才知道大公子昨夜暴毙,这些人是二公子的人,扬言是要他偿命。
本以为此事无法善了,却没想到那二公子身边的小厮半路倒戈,把二公子赌博、借高利贷的丑事全都抖了出来,还提供了药渣,当场一验也就真相大白了。
叹了口气,他往医馆走去。
刑路南嘻嘻一笑。
“先生,我爹来了。”
“先生。”
“……”
摆动的摇椅停住,葱白玉手伸出,执起竹桌上的杯盏抿了一口,随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别胡说八道。”
“切,不信回去问你娘。” 小孩吐吐舌头。
女孩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斗嘴,匆匆忙忙回家去了。
一大一小七转八拐,进了一处巷子, 越靠近,越能听见里面稚嫩的读书声。
“尊师以重道,爱众而亲仁……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
走到门口,小孩似乎有点胆怯不敢进去了。
还是熟识的邻里匆匆忙忙跑来告诉李氏,张大夫被官府抓了,说他医死了人。
不过峰回路转,那户人家的小厮声称见到了二公子偷偷下药,并且提供了二公子欠外债的证据,病弱谦和的大公子一死,他就可以继承家产还债。
”都与他说了要小心待人,偏生这老古板不听!”李氏气得跺脚,眼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