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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不用分这样清,你也该到当家的时候了。”沈白霜把还剩了一半的盘子朝他推了推。

沈越光顾着吃菜饭,盘子里的肉都没怎么动,见师父吃完了,这才夹了一筷子肉片,就着饭几口吃掉。这才擦擦嘴,给师父倒茶,“徒儿才下山,怎堪大任。何况还有师姐……”

“九瑜不爱拘束,也不爱武学。”沈白霜饮了一口,目光幽沉,“何况我们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你慢慢学起来,也就会了。”

正值仲夏,傍晚暑气退了些。沈越换了一身衣裳,端了两样小菜,一碗粳米饭进去,又斟了茶,退到一边。

“你端出来一起吃吧,一共就我们二人,不必去厨房吃了。”沈白霜放下手里的书,坐在桌边。

“是。”沈越于是去端了饭来,他吃的是杂蔬饭,米也是糙米,茶是粗茶。见沈白霜动了筷子,他才闷头吃起来。

“内力不够凝练,吐纳十次,再来。”沈白霜手指微曲,落在徒儿脉门,略试了试,改口倒,“罢了,你今日心绪不宁,不宜再练这一招。去调息吧。”

沈越忙收剑行礼,“谨遵师尊教诲。”

沈越抬起头,正看见沈白霜利落地转身,阳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侧脸,从颌骨到颈部的线条干净洒落,唇珠淡红。

“好孩子,你这样看我,倒是比平时低眉顺目的时候直白得多。”沈白霜抬起沈越的下巴,又一次叹息,“你想对为师做什么?”

他把这孩子打横抱起来,一步一步离开了大宅。他身后燃烧着扑不熄的烈火,将过往的富贵门楣付之一炬。

第1章 师徒

“手臂抬高。”

“若是别人,我必令含霜取他性命。”沈白霜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隙,慨然叹道,“你年少无状,然而其情可悯。更何况,我对你亦有不伦之情。”

沈越瞳孔微微收缩,呆怔望向沈白霜。

“你该有话对我说吧,沈越。”沈白霜道,“如果我真的被你用药制住了,你待如何?”

锐痛如同无数牛毛细针,由右手腕钻入手臂,饶是沈越素来沉稳隐忍,也禁不住痛呼出声。他冷汗涔涔地捂着手臂,沈白霜放开了他。

“师父教你,这种寻常迷药,可以运功化解。只需观想真气如泉水淘洗经脉,运行两个小周天即可。”沈白霜仍旧坐着,星眸微垂,那神情哪有半分睡意,“你初入江湖,见了什么‘罗汉’、‘天王’之类的药名,便觉得是上品灵药,以后断不可胡乱在那坊市间的药铺,或是什么兜售秘方的江湖人手上买东西。你可记得了?”

沈越绷紧了腰背,直挺挺跪在地上,“师尊……请您责罚。”

“师尊?”沈越轻唤,手指小心翼翼地落在沈白霜的脸颊上,比想象中还要柔软的触感令他呼吸一滞。他默默数着沈白霜的呼吸,手指下滑,落在那段令人遐想的脖颈。

习武之人绝不会容许要害被人所制,可是沈白霜仍旧安睡,脉搏轻缓。

“师尊……”沈越叹息,手指略过沈白霜挺直的鼻梁,精致的唇珠。平日里看起来质如玉髓的地方,竟然出乎意料的细腻柔软。

“是。”沈越收好,他不会问为何突然决定了出发时间,沈白霜不需要对他解释。

何况现在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

“今日晚课就在这里上吧。”沈白霜示意他坐下,习练内功。这孩子如今眉目舒朗,气息绵长,端正静坐时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异于平时恭谨温和的神情。

雨夜晦暗,沈白霜执伞的手却白皙,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弯曲,袖口柔顺地下滑,露出一段引人遐想的小臂。

简直像在发光一样。

沈越不敢再看,迎上来,“师尊有何吩咐?”

第0章 誓

“怎么不走?”

“不行。”孩子睁大了空蒙的双眼,手里握紧了卷刃的小刀,“爹说……”

宗九瑜说是师姐,实则与沈越年龄相仿。她是沈白霜带回山的孤女,却性子跳脱,长年在外游历。沈白霜也就随她去了。

沈越低头称是,默默收拾碗筷,轻声告退。

洗罢碗碟,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青渝城多雨,从厨房到正房之间搭着连廊,屋檐还额外多接出一段。沈越索性洗了手,在廊下盘膝吐纳了数次,心里默算着时候,却见沈白霜执了伞,从正房出来。

师徒二人默默对着吃了饭,沈白霜若有所思,搁了筷子,打量这循规蹈矩的小徒弟。

沈越被他捡回来养了这好些年,如今也十七了,正是饭量大的时候。这孩子吃饭时腰背也挺得直,认真得带了点虎气,唯独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光,柔柔的全是孺慕之情。

沈白霜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师尊何时启程?”沈越练剑练得汗流浃背,觉得脖子耳朵都烧得发烫,“坳里村一到满月前后便要起雾,我们是不是等十五过了再走?”

“不必,等我安排。”沈白霜没有停顿,径自进了屋。这是他们在青渝城租住的一处民宅,离目的地坳里村有不到一天的脚程。沈白霜住下之后已经过了五六天,却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是要等大师姐吗?沈越擦了擦汗,心里默默盘算,那得等大师姐来之前做好……

沈越抬了抬握着剑的手,感觉到两根修长的手指在他手肘一点,沈白霜在他身后说,“沈越,静心。”

“是,师尊。”沈越端稳了剑,脚下收步腾挪,剑尖轻盈地在空中虚点数次,然后回剑并指,气息一吐,完成了这一招“回霜落月”。

这孩子身量长,练功的布衫洗的泛白,套在他身上却有种别样的精神劲儿,头顶的发髻绑着同色的青布带,利落又端正。

他的神态松弛,窗外雨声停了,静谧的月光洒在窗纱上。沈越一时为这种宁静所捕获,他坦承:“弟子不敢亵渎师尊,只想暂时将您稳住,以免……以免弟子陈述爱慕之情后,被师尊抛下……”

“可是你还准备了催情之物,下在茶里。你一向聪敏谨慎,担心催情药效发作之时为师还没被软筋散放倒,多生事端。饭后还有一道茶,你想得很好。”沈白霜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弟子,线条鲜明的下颚冷峻而优美,“你想对我做什么?”

沈越咬牙不语,漆黑的眼珠儿直勾勾地看着师父,嘴唇倔强地抿着,眼中的渴求却大胆而奔放。

“我责罚你什么?”沈白霜从腰间解下剑,放在桌上,面色依旧平和,“为师不察,险些令你铸成大错。你十岁随我上山,幼时又遭逢大变,这些寻常道理,原是我该教导你的。”

沈越从师父淡然的语气中辨别不出他的情绪,可是沈白霜向来独来独往,从不曾有人敢欺辱于他。沈越此番已是大不敬,早做好了事败的准备,涩声道,“师尊……不把我逐出门墙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桌上静卧鞘中的含霜剑,强忍着泪意看向沈白霜。

他俯下身,凑近那对唇瓣,却忽然停了,转而把僭越的亲吻落在沈白霜的额头。

“呃!”他忽地一顿,手腕被扣,一只微凉的手指压在他的脉门上。

沈越悚然一惊,顾不得命门被制,扑通一声跪了,“师尊——啊!”

沈越入门十二年,同他山中修行七八年,从未怨过练功辛苦,也从未吵着要下山去。小徒的耐性一向很好,就现在今天这事情上也是。

“师尊?”沈越今日比平时多运功了一炷香的时间,睁眼时沈白霜已经手支着额头,合衣而眠。

沈越悄悄站起来,绕过摇曳的烛影,站到沈白霜跟前。沈白霜人称含霜剑,行走江湖时有玉剑郎君的美称,就算年届而立,也依旧风华不减。

“你随我来。”沈白霜径直穿过院子,浅色的袍角被雨水浸湿了,他却全不在意,把伞递给沈越。沈越身量更高,便由他撑伞返回。

沈白霜的房间素净宽敞,沈越把伞收在外面,进门时犹豫了一下,掩上了门。

“明日我们启程,你早些去一趟榴花巷翠玉居,替我带个人出来。”沈白霜递过一封信,又取了一方锦帕,“这是九瑜的东西,你带去城西万福客栈,交给掌柜的,托她给你师姐带个话,让她回山。”

“怎么了?”来人皱了眉,蹲下来平视孩子通红的眼,“这里不安全,着火了。”

“我发了誓,”孩子在猩红的火光中童音森冷,“爹让我杀了我娘。”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男人拂过孩童面颊,小童双膝一软,昏睡过去,“罢了,你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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