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方慎言一度以为,他爸爸不会买这种小孩子吃的零嘴。
直到那天夜里,方卓文提早回家,买了一堆零食放在屋里,全是小孩喜欢的,雪饼金响卷汽水大白兔。
还是小屁孩子的方慎言,看见零食就迈不开腿。
方慎言没妈,甚至在他的童年里,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女性角色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暖和安慰。
母爱是什么样子的?方慎言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但他爸雌性激素过高唤起母爱这种东西,他肯定是要挨打的。
因为那时候无论方慎言再怎么努力,都比不过方卓文嘴里那个“我的孩子”。
“你爸看起来,不像是……”
“不像是疯子是吧?他看起来是文质彬彬的。”
方慎言把手伸进了发丝里,这么多年过去,那块疤痕早就和头皮融为一体了,只是摸过去,还能感觉有一块异于其他地方的凸起,两个指节那么长。
“挺好,你爸妈打你吗?”
“不打。”
“也是,看你就是听话那种。我爸打我,打可狠了。”方慎言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可说出来的事,却让人听来心头一紧,“我记得,我十岁那年,动了他的东西,他拿你屁股下面的椅子,把我脑袋砸开花了。”
就这么坐在那把椅子上,一直待着。
“要开灯吗?”方慎言好像是做噩梦了,呼吸急促是害怕的表现。
“别开了,就这样吧,你坐回去。”方慎言扯了扯自己的睡衣,不能开灯,他浑身都湿透了,一开灯,绝对要被发现。
方慎言只来得及看的那一片米色的风衣下摆,从他眼前飘过。
“嗬——”
方慎言猛的睁眼,下意识一翻身,却差点掉下单人床,黑暗中,一个影子灵敏的蹿到了床边,动作迅速,伸出一双手垫在他身下。
这样掩耳盗铃的拙劣手段怎么可能骗过成年人。
方慎言记得那天回来的方卓文扯着他的领子,力气极大,几乎把他提起吊在半空里,方卓文不住的推搡和质问,他很着急,着急到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五官,变得扭曲可怖。
“我不知道!不是我弄的!”方慎言咬死了不认。
“你住这里?”
“不然呢。”
方慎言一米八二的身材缩在这张小小的单人床上,腿都伸不直,只能憋屈的蜷缩起来,不过他倒是没半点不适应,还能愉快的抖腿,身下的铁床嘎吱嘎吱直响。
趁方卓文不在家,他扒了一袋大白兔,开了一瓶汽水儿。
方慎言的汽水一不小心撒了,这才看见零食下面还有一张照片,黑白的,没有塑封,汽水一倒上去,照片瞬间模糊了,只能看出是个婴儿的出生照。
他怕方卓文回来生气,而小孩子能想到的解决方法往往只有毁尸灭迹,于是方慎言偷偷把吃剩的大白兔和照片一起烧了。
他现在还记得,方卓文春秋季节最常穿一件米色的风衣,他总是拎着公文包,而别人家的父母来接孩子的时候,会从皮包里掏出泡泡糖,果丹皮,方卓文的皮包里,只有图纸和文件稿。
方慎言也会撒娇,“爸爸,我想吃糖,泡泡糖。”
方卓文会塞给他零花钱,让他自己去买。
那地方不长头发,为了不被误认为斑秃,方慎言换了好几种发型,就为找到一个遮的最严实的。
“你妈呢?也不给你上药?”打孩子这事,不都该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吗?
“我妈?”方慎言眨眨眼,“我没妈。”
“那时候我头一直流血,止不住,感觉好像快死了,就那么在屋里躺了三天……”
“没上药吗?”陆将忍不住插嘴。
“没啊,我爸砸完就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连药箱在哪都不知道。”
他努力找回平时轻佻自得的语气,“今天,换你和我睡。”
方慎言:没想到吧,我不止没妈,我连残疾都是装的
“谁……陆将?”
方慎言大口喘气,看着那双手,自己往床上缩了缩,“你没走啊。”
“嗯。”方慎言讲着讲着就睡着了,陆将知道他这几天很累,所以也没有吵醒他。
“你还敢说谎!我就不该收养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椅子落了下来,方慎言被砸懵了,倒退着捂住自己的脑袋,血从指缝里溢出来流满了他整个手掌,温热的血和冰凉的手掌对比鲜明,他慌了,浑身发抖,下意识张嘴喊“爸爸”。
可方卓文只看了眼那伤口,一声不应,摔门离去。
陆将又不说话了。
“聊聊天,陆将,你还有爸妈吗?”方慎言嘴有时候也挺贱的,尤其私底下。
放一般人身上早挥拳头了,陆将没,他说:“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