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祯……吉偈央木,”杨炎芳蔼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如今是让我在血仇与外敌之中做选择?”
“的确……就算今日姑姑不选,待到霜勒人来了也要选,还有……姑姑可知道苏察是谁扶上炎侯位的?”
杨炎芳蔼闻言皱眉;“……高祯?”
“三日后……我回朝郡,不久吉偈央木便会发兵攻打阵尹二军,他们撑不久的,之后便轮到谭国,姑姑,倘若你今次不接受我的提议,那等兵临城下……你会作何抉择?”蝉予脸上还有泪痕,神情却已镇定,仿佛从未哭过;“你我忍辱负重至今,是为了报仇,在大仇得报之前,不能稀里糊涂的死了,霜勒的确不是良配,可现在的局势没有更多选择,只能说……你对谁的恨……更深一些,而且吉偈央木承诺,在夺得天下后,会让你回到炎国继承侯爵之位。”
“行了,”杨炎芳蔼看的很开;“若真有那时候,能论功行赏的功臣可多了,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况且那时候替他打江山的人无仗可打,无赏可封,便要挨个清算罪名了,你可想过自己如此卖命,会落得如何的下场?”
“报完仇,我要去找幼清,”蝉予干脆果决。
蝉予比她还不争气,已经开始拭泪;“他就算真的活下来……也不会去找杨铎……他会回家,他说过他的家在炎国……他说过我们不能分开……”
杨炎芳蔼掩饰一般擦了擦眼睛,她许久不哭了,如今一掉泪,竟觉出羞愧。
蝉予捂着脸肆意呜咽,仿佛憋了许久,这些年他失忆了一般,只记得美好,如今杨炎芳蔼淡淡的几句话撕破了他亲手粉饰的假象,他于梦境中睁开眼,再次看到了那座荒废的杨炎府。
杨炎芳蔼看他分寸大乱,便赶紧解释;“这只是我的猜测,许是那使者唬人!”
听到这,蝉予才怔怔的点下头,眼中光火瞬间暗淡,仿佛自我安慰一样嘟囔;“是啊……现如今,中原哪里还有人说实话……当然不是他了……我怎么,怎么就信了呢。”
说完,仿佛是为了进一步打消不可能的奢念,蝉予追问;“若真的是幼清,他不可能不来找姑姑,对不对?”
“……今日你早点休息吧,”杨炎芳蔼心中已被蝉予说服松动,唯一过不去的便是自己那道坎;“你不是三日后才走吗,不急于一时。”
蝉予点点头,知道今日对杨炎芳蔼冲击极大,她需要时间消化,便答应下来,刚站起身却摔倒在地上。
“怎么了?”杨炎芳蔼赶紧上前扶。
“谁?”杨炎芳蔼脸上还带着笑意,稍一思索,再次恍然大悟;“谁!?高放?他不是死了吗?”
“没有,他就在当年坠崖的不远处,隐姓埋名活了这么多年,被我发现了,我把他带来,是我送给高祯的大礼,”蝉予脸上也带着笑,笑的冷森森,带着寒意。
杨炎芳蔼不禁感慨;“今日简直犹如梦中……你活着,高放居然也活着,天呐……如果,如果……算了。”
杨炎芳蔼冷笑;“我这辈子……选哪个都对不起父兄。”
“那也不能死!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是赎罪!”
“你这话……说的跟什么燃羽之神的罪徒一样,”说到这,杨炎芳蔼看向蝉予;“你信了?”
杨炎芳蔼内心翻涌,面色平静的听完,最后说出自己的发现;“月余前……我曾见过尹国来的使者,他们专程找谭伯,我和其他卿族一同在场,听那意思……是杨铎希望谭伯归顺,还暗示,已有杨炎氏的人归顺尹侯,也就是杨铎,这话害得我在谭国庙宇没了一席之地,后来我也试着联络了外面的炎国旧臣,让他们打听打听那个归顺杨铎的杨炎氏是谁,断断续续听到过消息,是个年轻的男子……”
蝉予听闻此话愣住;“杨炎氏的年轻男子?是谁?”
杨炎芳蔼摇头;“吉偈央木一来,我与他们便断了联系,后面不得而知了。”
“对,是他资助的兵马,从谭国走的海路,当年的炎侯对他长子看护不力,他自此恨上炎国,要让炎国永无宁日。”
“那是谁毒死的我父王?”杨炎芳蔼问。
“这……我不知,”蝉予摇头,他记得,杨炎成顷曾怀疑是霜勒人下毒。
这让杨炎芳蔼半天说不出话,她没想到,杨炎幼清只是一时兴起捡回来的孩子,竟是对他用情至此,钦佩之余,只有浓浓的酸楚。
“幼清若是看你如此,一定会骂你的……”杨炎芳蔼败下阵来,蝉予执迷却又清醒,反观自己,其实这些年都在迷茫混沌之中。
“他很久没骂我了,”蝉予低声道。
“蝉予,”杨炎芳蔼调整好气息,提示蝉予;“你……能在此待几日?”
蝉予听见问话,窝着胸口打着哭嗝深吸几口气,逐渐平定下心神;“三……三日。”
“那你便在此住下吧,我叫人收拾出一间房。”
“对,我也是如此想,所以……”
“所以不是他,对不对!”
“嗯……”杨炎芳蔼抿着唇一点头,眼眶不争气的湿润;“不是他,不是幼清。”
蝉予甩甩头,有些尴尬;“许久不这样坐……腿麻了……”
蝉予知道她要说什么,没忍心说出口。
“高放都安心的活着,姑姑咱们也要活下去,如今吉偈央木来到中原,拥趸众多,但他信得过的没几个,更对中原现下时局知之不多,姑姑如果与我一起,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蝉予趁热打铁;“我已杀生无数,不想在不久后……对姑姑也兵刃相见……而且……如果谭伯愿意与吉偈央木结盟,那姑姑要顺应谭伯的选择还是彻底独立?据我所知……姑姑手上也没兵权了,无法独立,若是那时候顺应的话,那还不如现在就做出决定,这样在霜勒人中,姑姑还能高谭伯一等。”
杨炎芳蔼看着蝉予,怎么也想不起当初对他为何如此厌恶,如今瞧他,已觉得他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
蝉予从领子里掏出一枚火羽缀饰;“假装信而已,篝火我也拜过,烤的头皮发烫。”
此言一出,二人一同笑起来,笑完,蝉予又想起一事。
“高放就在朝郡之中。”
“杨炎氏可还有其他人?”
“杨炎氏……哎,还说什么杨炎,都不是炎侯了,只是杨氏外家罢了,我们这一支血脉赢弱,也就这些人,其他的表亲都不能称之为杨炎,所以我觉得……”
“是幼清?”蝉予几乎是喊出了杨炎芳蔼所要说的,可随即他便摇头否认;“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眼看着他被……这不可能……连虚尘大师都说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