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至今日,一直是你口中……的沦落……将我从泥潭中救出,还将我塑成人形的……已经……死于高氏刀下……我已走到尽头,杀高祯,还有杨铎……是唯一目的,我……苟延残喘,只为这件事而活,”蝉予断断续续道出实情,他以为自己又要落泪,可话说出口却是异常平静,他已接受自己命途,要一口气走到底。
“你们又说了什么?”乌额玛看着二人神色有异,老者也露出不常见的表情,她读不懂,有些悲哀,又有些感怀。
“乌女,这人可以留下,”老者看向乌额玛,重又恢复儒雅笑容,毕恭毕敬;“这人确不是百姓,与阵候怕是有血海深仇。”
老者不解,什么叫也许没了?失散了?
“那……大师想回去的话,不如投奔阵国,阵尹两国结为姻亲,且阵候征战天下,肯定也缺人才,大师去阵候那里肯定……”
“我若是……投奔高祯,他们死都不会瞑目……”蝉予低声道。
老者依旧笑着,面上没有半点动容;“霜勒人不是傻子,他们与中原人敌对百年,甚至送去的使者都剁成肉酱送回来,你若想在这个霜勒人主宰的城中立足,不做出些诚意怎么能行?这总比……送去矿山要仁慈许多吧,实不相瞒,老臣来自利国,壮年时来到这里,在老臣离开前,还没见哪个霜勒人在庙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
蝉予语塞,他想起在炎国时,俘获的霜勒人全送去矿山采矿,一批一批的送,最终全死在矿山之中。
而且他说的不错,从炎国往东,就没见过霜勒人了,哪怕是炎国,庙堂之上还真没有霜勒人,顶多有几个校尉是中原人的霜勒妾室所生。
蝉予被驳的哑口无言,是啊,战火烧遍整个中原,跟霜勒人毫无关系,完全是因为高祯与杨铎的贪婪……是他们让这片大地变得萧索凄怆,民不聊生,从而形成了利火教蔓延的温床,霜勒人顶多是落井下石之人,算不得始作俑者……
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就是高祯。
“大师……?”老者看蝉予陷入沉思,语气逐渐缓和;“大师伤心了?哎,其实何必呢,既然他们将大师驱逐到边缘,又辗转来到雄布勒玛,这一切都是燃羽……是佛祖的指引,这里与中原不同,我们欢迎五湖四海的盟好,哪怕曾经是敌人,只要放下屠刀与仇恨,我们依然愿意敞开怀抱。”
乌额玛欣喜的打量蝉予,欣喜中透着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那目光扫在蝉予身上,像是估量他的价值。
乌额玛心想,我阿帕有中原贴身,我也要有!看看是他的耐看,还是我的厉害!
杨炎?炎国?
老者微微一愣,随即感叹;“小兄弟命途多舛啊……”
“乌女,”老者转向乌额玛;“明日就可以带着大师去见共主,待到黥了面,他便是您的勇士了。”
“这是大师的东西?”老者恭敬递上玉蝉。
蝉予愣了下,赶忙抢过来,捧在手心细细的瞧,确定没有破损后,露出欣慰的表情,这些全被老者看在眼里。
“实不相瞒,乌女乃是霜勒人共主,塞姆提王国唯一君主的长女,乌女欣赏你的风骨,想留你做她的勇士,不过……老臣以为,凡事不可强求,还是看大师的意思,大师若是坚持回去,老臣会帮你周旋,若是留下,也许……共主能帮你完成夙愿。”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是,根本没有所谓的燃羽之神,这个神的来源是……
蝉予转头看向老者,又看向乌额玛。
原来霜勒人无所不在,他们虽然没有攻破炎利二国防线,可触角已然深入中原腹地。
“我就说!”乌额玛面上得意起来;“看他拿刀的神态就不一样,比纳刺哈那家伙还强硬!不过他说的可是真的?”
老者想了想,冲乌额玛伸手;“乌女,那块玉……”
蝉予擦了擦鼻子,眼泪未流,鼻涕倒是先行出来,他也不知为何,今日竟对一个老人说了这么多,也许真的太苦了,或者是太想他了。
老者虽然年纪大,但耳聪目明,全听到了,乌额玛也察觉出他态度的转变,转头看向老者。
“我恨高祯……因为他,我什么……都没了,打回了原形……我活着……就为报仇,”蝉予说完,看向老者,右眼目光坚定澄澈,浸着一点泪,黑洞洞的左眼甚至有仇恨射出。
老者看着他,笑容慢慢淡化,沉默半晌,语气中没了之前的戏虐;“若不是被逼的没了活路,谁愿意沦落至此……”
“你们说了什么?”乌额玛放下小狼崽,让它自己玩。
“该说的都说了,就看大师心中是仇更深,还是牵挂更深,”老者背着手走向乌额玛,他转头又用中原话冲蝉予说;“若是大师想回中原,我们便派人送大师回去,走海路安全,直接去阵国的上挝,哦,对了,大师可还有什么家人。”
蝉予被问到锥心之处,他咽口唾沫,脸色瞬间苍白;“也许……已经没了。”
蝉予相信老者所说,从平台到这屋内,一路上蝉予见了不少人,他都不确定这些人算不算霜勒人,或者统称他们为……异目人才合理。
乌额玛坐到低坐上,抱着小狼崽看他们说话。
“既然他们如此开明,那为什么中原人都有黥面?”蝉予抬起头,右眼直视老者。
“都问好了?”乌额玛满意的站起身,上下打量蝉予;“啧,弄个蜡子,把他脸上的洞堵住。”
“是,全听乌女安排。”
蝉予等着右眼看他们二人一句一句的说,全然猜不出内容是什么。
蝉予将玉蝉塞进怀里,表情有些迟疑;“共主……为什么要帮我?”
“也不是专程帮大师,高祯是宿敌,终归要决一死战,既然有共同的目的,何不同仇敌忾呢?共主一直对中原很感兴趣,相信大师在他那,能得到应有的尊重,”老者说完,一拍脑袋,笑道;“瞧我说的,还大师大师的叫,请教阁下名讳。”
蝉予知道几句话已经让他摸清自己底细,也不打算继续装了;“蝉予,杨炎蝉予。”
是中原人太轻敌了,以为霜勒人只是群痴迷屠杀的蛮子,可瞧瞧他们的宫殿,他们的都城,已然发展成中原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你们……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蝉予情不自禁道;“说是要统一各部……其实是在等机会,等到利火教……点燃整个中原大陆,你们再……”
“大师,”老者仿佛被说无奈了,笑着打断蝉予;“这只是个信仰,信与不信,全凭老百姓喜欢,何必说的我们强买强卖一样呢?更何况这中原混战,可不是我们挑起的……阵候高祯妄图统一中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战火还可能烧过撒拉勒河,殃及我们,我们不出手,不过是因为……我们更将百姓的安居放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