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变成雄布勒玛那样。”
“那好呀,什么时候换啊?”
虞苏瞧一眼虞望,看他满眼蒙昧,便知他听得半懂不懂,不由得一声长叹,此时的他尤其想念虞牙,虞牙更加通透,能与他商量,不像虞望永远等着指点,也算难得糊涂吧。
“不是,”虞苏望着前方,出神的说;“不是每个国每个城,都跟常州、雄布勒玛那样繁荣热闹,越是远离集权中心,越是远离太阳的福泽,在光照与智慧触不到的地方,人们只能盲目摸索,仅仅为活着而建起来的城日渐枯萎,确实没什么可看。”
“那怎么办?他们要一直如此吗?”虞望抬头看向虞苏。
“所以他们需要燃羽之神的灌注,打开狭隘的思路,”说完,虞苏想了想,似是看周围没了外人,只有个傻儿子,便不加掩饰继续道;“或是换了那昏庸的天子,犀天子到了第四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如今的陈鸷,更是愚昧而不自知,让个更贤明的君主上去,一统中原才是唯一出路,这天下呀……迟早要更名换姓。”
“怎可能没下马,只是你睡下了而已,”高骨瞧瞧四周;“过了扈州,后头就是戚州,到了戚州就离阵国近了,到时我做主,在那歇一夜。”
“好,”虞望托着下巴,仰视着骑高头大马的高骨,很想问他一句,晚上可否一起赏月,不过周围人这么多……还是算了吧。
虞望悻悻躺回舆内,没事找事道;“车走得好慢。”
“怎的不安全?坐大船啊!我做过大船,跟个岛一样,很安全的!”
“你不懂,”虞苏敷衍道,似是不愿意详述。
虞望不明就里,看他不愿说,只好作罢,又爬回到窗前,去看他的恩公。
高骨屏气凝神,睁大双眼,逐渐分清天幕与大地,和参差交错的枝丫草丛,余光一扫,他在草叶的缝隙中看到了黝黑的人形。
那人半蹲着,正轻手轻脚的往大路上来,而他身后,甚至往前绵延,都是黑压压的半蹲人影。
高骨登时变了脸色,他们冲着辇车去的!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经过这里?”
“他们想干什么!?是杀人越货还是要人质!”
“他们冲谁来的!!”
“过来!”虞苏拽过吓傻的虞望,将他拢进披风中。虞苏虽然慌,但也有限,辇车是坚木制成,刀砍不烂,火烧不毁,只要远离门窗即可。
“怎……怎么回事!是谁?”虞望瞪大眼睛,舆内没灯,拉着帘幕,什么都看不见,只通过声音知道外面的飞矢如雨点一般,叮咣凿在辇车上,还有外面士兵中箭的惨叫,听的虞望心惊胆战。
“容与……”虞望忽然想起他,顿时心急如焚,想去窗边……
快了,就要到了……
虞苏深吸口气,将那件披风系在身上,同时拍醒虞望。
“怎么了?”虞望睡眼惺忪,他习惯性撩开窗帷,外面已经漫天繁星,入夜了;“快到了吗……”
且说这日黄昏,虞苏所在车队行至扈州。
扈州郡守早就接到来报,一早将官道封锁,城门也大开,等着进出城的百姓都被官兵挡在路旁,待队伍穿城。
扈州位于尹国东南位置,处于常州与阵国边境中间,却又偏阵国的位置,与常州的繁华不同,扈州已见荒凉,此时未到深秋,正是农忙,可虞望一路观察下来,却不见多少稻谷,倒是见到几丛篝火,有褴褛的百姓围着叩拜。
“早着呢,你先睡吧,睡醒了兴许就到戚州了。”
车队行至扈州门外,虞望已经趴在虞苏的膝上睡着了,虞苏摸着他的肩膀,目视前方,毫无睡意,并且身体紧绷前倾,仿佛时刻准备着防范什么。
辇车缓缓加速,是出了城门,又要昼夜奔驰。
虞望知道陈鸷是当今的犀天子,却不知他逐渐大权旁落,也不知直呼其名是死罪,只觉得阿帕此时满脸轻蔑,说起他来,跟提及路边的乞丐无甚区别。
不过说到底,这天下跟谁姓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中原人。高骨也不是。
“那就换吧……换了以后中原大地会都变成常州那样吗?”虞望天真的问。
“在城中自然慢,到了郊外就快了,”虞苏摸摸虞望的头发,虞望顺势枕在了他膝上。
“怎么,你不是最爱看街道吗,怎么不看外面了?”虞苏温柔的问。
“这里不好看,没有常州好看,百姓穿的也不好看,四处房屋低矮,商户也少,是因为离阵国近吗?阵国也是这样吗?”
高骨生的比中原人要高些,骑的马也大,瞧着比旁人都威风,只是不知为何一直带着面具,虞望很想看他灰色的眼睛。
“累了?”高骨向他望去;“不然就在这过夜,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没歇过。”
“不累,”虞望摇头;“你累不累?没瞧见你下马。”
得到这个结果,他也顾不上对方是要绑票还是灭口,直接从腰上撤下一枚火药丸,又冲同行的查宁使眼色,拿出火石,二者互相撞击,发出的声音引来对方注意,可还没等他们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燃烧的小火球从辇车后方飞过来,落地后冒起一簇耀眼火光。
这些人等待许久,早已适应黑暗,此时忽见闪光,双眼刺痛瞬间失去视觉,紧接着浓烟四起,遮的辇车若隐若现。
这一场伏击他们取得了先机,却在后面失去了优势。高骨等人率残部在浓烟中与伏击者交手。因着肩负护送的大任,要么死在当场,要么失败死在廷尉府,各个拿出必死的决心拼命,高骨更甚,他心有牵挂,举起半人高的环首刀,于浓雾中不分敌友一顿乱砍,刀光剑影闪过,血肉伴随惨叫声四溅。
黑暗中残余的人七嘴八舌,对方在暗处无法进攻,只能靠说话稳定心神。
高骨眉头紧皱,他更心急,车里还有人,若是只为了杀人越货,没几个山匪敢对他们这样装备齐整的队伍下手,而且还懂得夜袭先放箭,明显有备而来,对战术通晓一二,对面不是普通人!
箭雨过后,辇车成了刺猬,躺在地上的人也没了动静,秋虫夜鸦停止鸣叫,周遭归于诡异寂静,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浓黑。
“给我回来!”虞苏怒斥着把他拉回来。
辇车外,躺着横七竖八的士兵尸首,还有中箭负伤在地上惨叫挣扎的,余下的人因为黑暗看不到敌人,都躲在辇车后等待,其中就有高骨。
“对方是何人!”
虞望话还没说完,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夹带着劲风划过他的鬓发,直挺挺的扎进舆中,钉在虞苏身边。
“小心!有埋伏!!”
马车外的士兵爆出大吼,瞬间脚步声马蹄声一下子就乱了,飞矢擦过空气的嗖嗖声密集起来,紧接着就是钉进土地,钉进马车,钉进肉体的顿声。马匹受伤嘶鸣,辇车被拉的东倒西歪,高骨眼疾手快砍断绳索,辇车被迫停下,马匹倒毙。
虞望摸向自己胸口的火羽坠饰,他没想到,故乡的神居然也在这里洒下星星火种。
“阿帕,我听恩……容……高大人说,”虞望接连打了磕巴;“去阵国最快是走水路,从宁河往南最快了,为什么我们要走陆路?”
“不安全,”虞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