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跟查理面对面地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不一会儿,一个拄着拐杖,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慢悠悠地从客车厢走过来。他的手指戴满了各种宝石戒指,胸口还别着铂金做的胸章,发油似乎用得过多,被油灯照出不和谐的反光。
“您一定就是里德教授。”他伸出手,查理紧张地回握,“我是克里尔?帕克。希望您在这儿能惬意地享受旅程。”
“哪儿的话,帕克先生,只能是坐上火车就足够让我感激了……”
并且他拥有弗里曼校长的怀表,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吗?
但查理还是打算拒绝:“可……我不太想麻烦您……”
“您别担心,”约翰手指向火车,“那是帕克先生的私人火车,他是经营多个牧场的大农场主,也是我校的资助人。最后一个车厢载着些牲畜,可能有些味道,或许没有其他客车那样舒适,但它能保证您准时坐上晚间的船。您意下如何?”
马车夫警惕地看着他:“很抱歉,但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扯着缰绳就要让马儿后退,男士把礼帽带回头上,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怀表对着二人展示:“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我也是受邀参加牛海大学学术演讲的人。我叫约翰?史密斯,是蓝月季大学考古学系的任课教授。”
怀表上刻印着一只雄鹰双爪紧紧抓着书籍的图案,怀表在阳关照射下闪闪发亮。查理能看出来这只怀表与他所拥有的一摸一样:雄鹰的双眼一只眼睛镶着红宝石,而另一只眼睛镶着蓝宝石,同时代表了知识与热情。“希望各位能永远胸怀对知识的渴望与对未来不灭的热情”——牛海大学的校长弗里曼将赋予这句话含义的怀表赠与了全世界的杰出学者们。毫无疑问,怀表的拥有者也是一位出色的知识分子。
“而您,”约翰将怀表重新放回口袋里,手朝着查理一扬,“一定是查理?里德教授对吧?”
查理雪白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但依旧用充满怒气的双眼瞪着威廉,五个小时前,这个“男人”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百特尔大学最年轻的地质学教授查理?里德受邀参加英国牛海大学的学术演讲。但是不凑巧因为暴雨,他乘坐的马车错过了最后一班前往码头的火车。马车夫懊恼地用脚踢着木板,一个劲地向查理道歉:“都怪我浑,若我起早点的话……真对不起,没能把您准时送上火车。下一趟去英国的船可能要等下周了……”
查理笑着摇手:“别在意,我去跟学校解释。”虽然错过跟英国的科研巨牛们讨论学术问题着实可惜,但善良的查理实在不忍心让老实淳朴的马车夫为这件事而自责。
这时,又一个高大男子从前车厢走了过来,他带着野猪面具。带着野猪面具的打着哈欠问道:“喂,你敲个诈怎么花这么……”
枪声打断了他。带野猪面具的人愣了一下,急忙跑到主座旁,看着克里尔还带着热气,死不瞑目的尸体难以置信地尖叫道:“他妈的威廉!你个大白痴!头儿不是说了吗!除了‘黄鼬’以外一个人都不准杀!!”
原来狼面具的名字是威廉。威廉的声音听着没有丝毫的温度:“在你看到‘这些’之后,还会这么想吗?”
话音刚落,面具男子突然抬头,查理听到了一阵一阵的吸气声。面具男子渐渐向他靠近,狼头直接挨上了他的肩膀,查理的双手死死揪住椅子扶手,这种像野兽嗅食的行为让人一点也不舒服。
“这气味……”狼头转过来,查理知道他在盯着自己,即使看不见他的双眼,“为什么这车上有安琪泰坦男人?”
听到这个单词的克里尔瞬身发抖,察觉到克里尔的异变,面具男子起身,继续嗅着空气,最后头直直面对后面那节车厢一动不动。他问克里尔:“后面那节,里面关着什么?”
查理的余光瞄到了黑影,他猛地转头,看到一个带着狼头面具的高大男子站在车厢的连接处。面具看不到他真正的眼睛,那玻璃制的假眼让查理有种在森林里被饿狼盯着的感觉,瞬间毛骨悚然。
“!”在约翰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到这个不速之客时,刚想站起来的他没能快过面具男子拔枪的速度。
只是一刹那。查理根本没看清他拔枪的动作。随着火光与枪响,约翰的眉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窟窿,双眼睁大到仿佛眼里的血管都要爆出,连惨叫都没能喊出口,生命随着越来越浑浊的眼珠同枪口冒出的销烟味一起消失在风中。
查理撇撇嘴,瞄了一眼后面那辆车厢,看来味道还是大到他们只能吃点口味重的异国菜肴。
约翰脱下帽子给侍者,拿起手帕擦了擦手,语气随意地问道:“您听过凤凰石吗?”
“凤凰石?”查理对约翰知道凤凰石的事情感到吃惊,毕竟那是上个月才从印第安领地的遗址中挖出的新品种宝石。深红色似石榴石,但是中间有类似凤凰形状的金光色絮状物,握在手心还会发出淡淡的红光。而凤凰石所在的地层是冻土层,这一重大发现现在还是保密状态,他校的约翰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亲爱的日记: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仅仅数个小时,我所接收的信息可比推翻地平说来得艰难。前一秒还在跟我谈论凤凰石的约翰教授就……只是一声枪响,一朵血花就开在他的脑门……】
“我一直在好奇会称呼自己日记为‘亲爱的’那类变态到底长什么样。”讽刺的话语让执笔人的手一抖,一个墨点就这样落在的错误的地方。日记的主人深吸一口气,把笔轻轻放在木桌上,瞪着那不善的来者:“所以,血叶帮的人都是些喜好偷窥别人日记的变态吗?威廉‘先生’?”
克里尔呵呵一笑,坐在了主座上,把拐杖交给了身边的侍者,两手大张:“看看今晚!我一个粗人的火车上载着两个杰出学者!噢,真是抱歉,里德教授,我也很想跟您探讨关于地质学的知识,可……”克里尔用指腹摩擦着珠宝,“……我对石头的兴趣也就是这点肤浅的程度罢了。”
“您太谦虚了,宝石也是有很多作用的……”
“噢,您还是多跟约翰教授聊聊吧。”克里尔连连摆手,“您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只是喜欢这些漂亮石头所代表的价值。嘿,快把菜上了吧!别饿着我们的天才学者!”克里尔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上等的香料咖喱,特地从印度进的货。”
话说到这个份上,查理也心动了。听到如同天上掉着馅饼般的补救机会,马车夫随即下车帮查理开了车门:“教授,既然约翰先生都这样说了,您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查理带着的两个皮箱,一个放了衣物跟必需品,一个放了学术文件。时值秋初,正是天高气爽的时候,查理也没带多重的行李。他亲自拎起两个皮箱,委婉拒绝了马车夫的热心帮忙,领走前只是交代马车夫帮他跟大学的老师同学们带个好。望着百特尔大学的马车渐行渐远,约翰对着查理上车的背影一阵狞笑。
查理放置好行李箱,约翰便邀请他到餐车去享用午餐。在餐车的后面就是约翰所说的牲口专用车厢,查理有点疑惑为什么理应远离异味的餐车反而挨着味道最大的车厢,约翰说这是克里尔先生的讲究,新鲜宰杀的红肉可以立刻上桌。
查理没有出声,但眼中的惊讶逃不过约翰的眼睛。约翰笑了起来:“您不必惊讶我为什么知道您在车里,毕竟整个美国的大学间都互相送过演讲名单。一辆百特尔大学的马车,这个时间段停在车站前,只能说明车上的那位代表没能及时赶上末班车。”
马车夫恍然大悟,约翰一定是眼尖看到了马车身上印着的学校校徽,黄与蓝相间的校徽确实很显眼。
马车夫回头征求查理的意见。查理摸着下巴,观察着约翰:约翰身上的衣服光是布料就十分昂贵,他曾听说过约翰的双亲拥有一个矿场,作为有钱人家的公子,约翰却丝毫不骄傲,一心投身于考古学事业,为人谦虚,是个真正的绅士。
就在马车打算掉头时,远方传来了蒸汽火车的轰鸣声,透过车窗,查理看到一辆暗红色的五节火车慢慢减速停在了车站。查理惊讶地打开怀表,时间应该没走错,但为什么会还有一班车?
正当他疑惑时,马车夫低声道:“教授,上面下来了一个绅士,好像在朝我们走过来。”
查理闻声,向马车夫的视线望去,一个穿着亚麻色燕尾服,戴着高筒礼帽的男士快步向他们走来。他停在马车前,脱下帽子置于胸前对他们二人行礼:“中午好,先生们。我猜你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比如,因天公不作美而没能乘上最后一趟去苔藓码头的火车……之类的。”
野猪面具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倒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僵住了。查理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朝那节车厢里望过去——昏暗的车厢里关着十来个少年,周围全是苍蝇在飞舞。少年们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全都赤身裸体,身上沾满了粪便,皮肤还布满了大小颜色不一的伤痕。而下半身……查理不忍心再看,他闭上眼睛转头,几乎要吐了。
野猪面具的手扶着桌子,抓住桌巾的手在微微发颤:“操他的……又一个血色列车?!”
“就是这样。”威廉收好枪,问野猪面具:“拉尔夫,车上其他智人都绑起来了吗?”
“是……是一些……牛羊之类的家畜……”
面具男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向铁门。克里尔慌张地摔下了椅子,爬行着试图阻止面具男子,然而根本来不及,生锈铁门的尖叫声几乎刺穿了他的耳膜。
以查理的位置看不到车厢里到底有什么,他只闻到了一些奇怪的气味,有粪便,尿液,还有别的说不上来的古怪味道。他听到面具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狗娘养的东西,你管‘这些’叫家畜?!”
“先生,我们无意冒犯。”面具男子慢步朝克里尔走去,用枪指了指约翰的尸体,“我们只是来处理这个王八羔子……还有,顺便‘请’您交一点投资金。”
克里尔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什么投资金?”
面具男子哈哈大笑:“有钱人就是幽默,当然是关于你命的投资啦!只要交了,我们保证你好手好脚地离开,还有比这更划算的投资吗?”
看着查理皱着的眉头,约翰解释道:“其实贵校的海曼教授是我的挚友……”
噢,海曼,那个兜不住秘密的大话匣。查理头疼地揉了揉眉间,紧皱的皮肤并没有平缓下来。约翰的语气有些急:“我是真的好奇,想亲自看看凤凰石,你身上有没有样本?”
“约翰先生,我……”
重音咬的地方充满了发声者的愤怒,威廉耸肩:“噢,我觉得会形容枪孔为血花儿的大学教授可能更变态一些,查理?里德教授。麦琪婶婶做了一些羊肉豆子汤,你要是觉得饿了可以来餐车吃。”
“餐车,哈。”查理用指尖敲击着桌面,“你是指中午发生过大屠杀的地方吗?”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我们这边的人,查理?里德。事实如此,我一点也不后悔宰杀一群畜牲。”威廉的指尖从查理的鼻头一路滑到肚脐,皮料磨蹭皮肤的搔痒感让查理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威廉的手停在查理裤裆上方一厘米左右的位置,宝蓝色的眼珠暧昧地盯着查理的胯下:“你无法否认你的血统,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