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月两手圈住他的脖子:“体谅一下,太久没跟正常人说过话了。”
韩临气鼓鼓的,捞腿抱起他往回走。
走出没多远,便听身后人声骤然密了起来,想来是发觉人丢了。
韩临提气蹬足,像湘西山间一缕料峭的春风,自最左侧的暗处携身攀上二楼侧身隐在边角处,他一手拔出靴筒中的匕首,一手自指间弹出一粒石子击向看门那人右手边的栏杆,那人下意识往右边看去,韩临轻步上前紧捂住他的嘴,匕首一刀割喉。
里面的人似是察觉出异样,叫了一声名字,韩临当即推门进去,掷出匕首,直钉穿那人喉咙。
挽明月坐在椅上,把左额旁的斜发挽到耳后,喝了声彩:“准头不错。”
却见他们来到了最左边的吊脚楼,上了二层,在左起第二间房前停住脚,去开锁。
韩临望着四下情况,到了晚饭时候,不少人都去吃饭了,四下空空荡荡的。韩临缓缓出气,透过草丛静静将四下的形势分析清楚。
他虽然脾气有些耐不住挑拨,刀风走得稳健路子,但真要做等待时机的刺客,也能静下心,江水烟就是看出这个,才会把杀自己最后仇人的事交给他去做。可惜失败了。
挽明月很少在人前气成这样,韩临笑着凑近过去,弯腰拿手指扫了扫那一抹头发的发稍,仔细端详了一番,跟他讲:“也挺好看的。反正你有本事,改改表情就说不定换样子了。”
他的手指从脸边滑过,挽明月一阵心紧之际,又发觉他指根很烫。
“你以为我想啊,我要不擦,这一抹头发垂下来沾了油,恶心死了。”挽明月也烦不胜烦,指着自己左额侧的那一道斜分的发说道。
“那你剪它干嘛。本来你看上去还有个正人君子的样,现在剪了,像手里有一百条人命满肚子心眼的,那话怎么说……斯文败,败什么来着。”
挽明月低眼擦手,给他补话:“斯文败类。”
“傻子,我伤的是腿,又不是脚。”
挽明月接过吃,一边打开账单,见到底下的数简直没把猪蹄吓掉:“你们也太黑了吧!”
韩临耸肩:“谁让有仇呢,你们给的价也没公道过,最近还又涨了。正好撞我师兄剑刃上,可不得好好给你们放放血。”
韩临心猜媚好就是从此处逃出去的,却听那边又一阵吵嚷,守在此处的五十多人,竟分了二十人出去。韩临听得他们要到四处去找,否则雇主怪罪就麻烦了。
那二十人走远,这边的人又道:“挽明月那里你查过了吗?”
“查过了查过了,查了好几遍了,没找着啊,他还问我在找什么东西。”
句句意有所指。
说完,他独自离座。
韩临只是垂眼看着杯中的茶,也没有去追。这些日子遇见的离开暗雨楼的老朋友,见他大多都是这种态度。不会刀剑相向,却也敞不开心,甚至会怨恨形成如今暗雨楼的原因,也就是韩临。
姚黄哼了一声:“别看了,他没来。”
“吵架了?”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姚黄和魏紫就时不时吵起来,姚黄总发很大的脾气。
姚黄又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韩临给他这精打细算气笑了:“最值钱的两个我都给放了,你还要讨价还价啊?”
“那伙人你随便杀,记得给我留两个,我出钱。”挽明月又交代。
韩临摸黑领暗雨楼的人到困住挽明月的吊脚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伙人竟在同一条路上撞见,厮杀到最后,暗雨楼还是捉了五个活的回去。
韩临低声咒骂:“他们是想废了你。真是下三滥。”
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追捕的人声,韩临立即住口,抱紧挽明月,凝神运气,加快步速。
待到甩开一点,天已彻底黑了下去,挽明月被他揽抱着,借着藏在云中的月色,只看得清韩临的下巴:“你这轻功倒是不错。”
韩临啧了一声:“是来拉拢那些强盗,挑拨他们与暗雨楼交恶的吧。”
挽明月还有心思笑:“你倒不傻。”
“那让我来猜猜,你落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又是内斗啊。你们无蝉门内斗都到这种地步了?”
第二十一章、问诊
媚好给的方位精准,韩临照着找,不久就看见山腰隐蔽处的几栋吊脚楼,外头手持刀剑的人在看守,看雄壮的身材和脸上的疤,都是武功不低的人,粗粗一算,大致有五十人。
花了血本了。韩临心算这些的价钱。
韩临使轻功在树林间穿行,尽捡树密复杂的路段走。
路上后面人声稀了,韩临才有空问些话:“你怎么跑这地方来了。”
“我说看风景你信吗。”
韩临瞪他一眼,把外头的尸体拖进来。
“你拖进来也没用啊,你刚才割喉喷出来的血跟道瀑布似的,满楼道溅得都是。”
韩临凑过来抱他,咬牙切齿:“你少说一句会憋死吗?”
这次不会了。
门开了,那两人推门进去了,一人守在门外,一人在屋中翻找什么。
时机已到。
“他的话哪句你能信!柜子里,床底下,箱子里,门后头,桌子底下,房顶上,你都查了?”
这人犹豫了一下:“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查查?”
韩临眉头一跳,心知机会到了,所幸此刻天昏,他隐在草丛中变换着尽量接近他们的位置,他们并没有发觉。
却见韩临一脸得意,这才明白是着了他的道了。不过倒也首肯。
挽明月看着对面镜中的自己——那斜分的头发堪堪遮住他半边左眼,他对镜做了个习惯的含笑神情。嗯,确实像个推杯换盏之际往人酒杯里投毒的。
照个镜子把人照得满肚子气,挽明月挪开眼:“我是傻了才会剪这个。那伙人拿刀划了我一截头发,要去做巫蛊娃娃,划哪里不行,偏要直接从我脸前头抓了一把,我都没来得及喊停。”
挽明月权当认栽,装着唉声叹气地折起纸来,苦着脸啃咬猪蹄。
韩临看了只笑:“不许装可怜!”
挽明月吃这东西每咬一口,就擦一擦嘴角,韩临坐着跟他聊了会儿天,见他一直这样,不由问你不累吗?
韩临不怪他们,有时候连他都要怪自己,要是那时候再谨慎一些,再谨慎一些,会不会残灯暗雨楼不会四散成这个样子?
隔了两日,也是晚上,再见面,韩临给挽明月带了一张账单,两只猪蹄。
猪蹄软烂,还是热烫的,被韩临裹在怀里,见他立即塞到他手里,指着他的腿笑说:“一边一个。”
韩临注意到他稍卷的短发,发梢已经开始变直了。想是二人分离已有了些时日。
“你们两个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有什么事不能讲明的?究竟闹什么事了。”
姚黄要是沉下脸,倒真有几分金刚铁指的威风,他沉着眼,看着自己的十指:“我只是杀了一个人,他就扇了我一巴掌。从前在暗雨楼的时候,哪里需要顾忌这些。”
韩临给累坏了,回去后倒头就睡,再醒都是次日下午,出去吃饭的时候,竟碰上了老朋友。
两人眼神交流一下,上了一家酒楼。
落座后,韩临开窗往楼下去瞧,又四下看了一圈。
风声中夹着韩临带笑的话:“你要谢谢自己,要不是小时候你天天惹我,我也不至于追你追得轻功这样好。”
天暗有利于逃遁,下了山,韩临安置好挽明月,转身欲走,又停了下步:“被困住的你们的其他人没什么身份特别高的吧。”
挽明月知道他要带着暗雨楼的人去捉补那一伙人了:“没,到时候无蝉门出钱赎人,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能便宜点吗?”
挽明月心道你认真的么?你们内斗楼主副楼主都斗没了。不过他也没道明,只扯扯嘴:“传统,传统。”
“你腿还能使吗?你干嘛要自己戳自己窟窿啊?”
“还行,再要一个月大概就能走了。你知道他们原先怎么想的吗?他们想把我脚筋割断了,再废了掷暗器的右手,最后毒瞎眼睛。我百般游说,又露了个不打紧的真消息出去,才能伤这么一点。”
吴媚好和挽明月不被关在一块,她从不曾出来,也不知道挽明月被关在哪一件房中,韩临依次扫视过,仍是毫无头绪。
韩临倒还不是个傻子,也不是神仙,这五十来个训练有素的人一瞧就是身经百战连变换阵法都有好些种的人,让老刀圣慕容皓雪来也要费脑子,一人给他一拳他头骨就碎成渣了。
观察了一阵,韩临发觉他们似乎乱糟糟的,在商量事,也没人来四周放哨看四野情况。韩临绕至侧面,发现有几人在修补一侧木楼的一个脑袋大小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