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会儿学校里头已经不教了……我、我没赶上…… ”
赵淑芬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事实上,他们学校叫外语的老师是最早被拎出来批斗的,她还是学校造反派的头头之一。这本来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眼下的情况,让她突然觉得有点羞愧。
“xopoшo.?r?n3вnhrюcь.ho?n3haчaльho?r?6ыл?otoжyphaлnctom?ha?cnmпo3nyme,?a?cъemka?6ылa?moen?pa6oton.tы?tak?xopoшo?гoвopnшь?пo-pycckn,?3aчem?octaвatьcr?в?takom?mecte?”(行吧,我道歉。但我本来就是座谈会的摄影记者,拍摄是我的工作。你的俄语说得真好,为什么要呆在这种地方?)
“xopoшo?!oчehь xopoшo!Пocmotpnte?ha?эtnx?6eдhыx?moлoдыx?людen!kakar?ctpaha?rвлretcr?hactorщnm?peвn3nohnctom?”(好!很好!看看这些可怜的年轻人!到底哪个国家才是真正的修正主义?)
一个秃头钩鼻的外国人正一边笑着一边按下快门。高风快步地走上前去,面色不虞:
“toвapnщ,?o6patnte?вhnmahne?ha?cвoю?peчь.?r?he?xoчy?c?вamn?cenчac?cпopntь?ha?temy?peвn3nohn3ma,?ho?het?comhehnr,?чto?эto?пo3opho,?чto?вы?hac?tak?chnmaлn?6e3?haшeгo?coглacnr.”(同志,请注意您的发言。我无意在此与您争论有关修正主义的话题,但毫无疑问您未经同意就这样对我们进行拍摄是可耻的行为。)
“谢谢。”
话梅的咸酸入口,的确抵消了反胃感。高风把话梅含在嘴里,小声道谢。
“不用谢,都是同志,应该的。高风同志,你是去年从平都来的,对不对?”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瞧你脸色一直发白。”
身后传来一个俏皮的女声。高风回头,看见一个脸上覆盖着大片伤疤、留着两条麻花辫的女知青。
他记得这个女生,刚才先代会上表彰她的事迹是英勇救火,是这次事迹最突出的知青标兵。
与往常的先代会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竟然有一些“外国友人”的参加。经会议主持人省革委会某副主任介绍,高风等人才知道这是一个从欧洲过来的笔会,来华国对知青的上山下乡运动做一次全面考察和了解。走的是民间渠道,但毫无疑问还是被官方当做一次“国际交流”对待了。高风瞬间明白为什么出门的时候袁景特地要他穿上那身簇新的蓝色中山装。
在正常的表彰流程结束之后,便开始了知青们和这个笔会的座谈活动。带队的会长是来自东德的一位中年金发女士,她随着翻译的介绍和众人一一握手致意,问出来的话题却沉重而犀利。她没有直接问知青们怎么看待上山下乡的行为,而是从你们多少人读完了中学,为什么不继续升学,要来这里干活开始问起。
高风本来想接话,但方鹏却抢在了他前头。张口而来的便是领袖语录、中央文件,却只字不提自己的感受。对方实在问得进了,便开始讲故事,大谈特谈上山下乡对反修防修事业的重要性,冠冕堂皇的话源源不断,几乎成了他个人表演的舞台。
被抓包的记者脸颊微红,怂怂肩头,双手一摊,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即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好奇地盯着高风。
“Пotomy?чto?oh?пoceokn?nhoctpahhoгo?r3ыka?в?cpeдhen?шkoлe.?Чto?kacaetcr?toгo,?пoчemy?cюдa?пpne3жaet?moлoдeжь,?r?дymaю,?эto?tema?эtoгo?cnmпo3nyma.?Пoчemy?6ы?he?o6cyдntь?эto?вmecte??Пoжaлyncta,?вephntecь,?дpy3ьr.”(因为他上过中学外语课。至于年轻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想这就是我们这次座谈会的主题。请回去吧,朋友们。)
袁景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连记者都被吓了一跳。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本就稀疏的头顶,连连点头,收起自己的相机往会场走。袁景背着手,淡淡地往躲在高风后面的赵淑芬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走进了会场。
“你会说俄语?”
赵淑芬也跟了上来,有些好奇地问。
“嗯。我爸爸教的,而且初中有俄语课。你们没学吗?”
“对的。您见过我?”
“什么您不您的,你们平都人真是客气。你不记得我啦?我和你们是一批的呀,虽然我是渝市的,但坐卡车那会儿咱们是一起的呀,你还替我背了十几里路的行李呢,忘啦?”
女知青咧开嘴,两个明晃晃的酒窝似曾相识。高风这才有些印象。他努力把眼前这个被火舌舔吻过的姑娘和当时那个明艳的女孩联系起来,刚想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响亮的快门声,赵淑芬尖叫了一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躲到了高风身后。
“嗯。怎么,赵淑芬同志,您也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屋里有点闷,看你出来了,就跟着出来看看。喏,要不要来颗话梅?我家里给我寄的,。”
女知青走到他身旁,从袋子里掏出一棵话梅,高高地递了过来。
他今天穿得也完全不像平时那样讲究,而是穿了一身打了不少补丁的黄布衣裳,高风从来没见过方鹏穿这种衣服,此时见他大谈特谈自己如何辛苦劳动与工农阶级相结合,倒也明白了其中奥妙。
“旧学校培育出来的人,很容易忘本、变质,轻易地被腐蚀!正所谓‘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才能锻炼我们的思想,防止我们成为好逸恶劳的资产阶级!比如我吧,来这里之前完全是个穷讲究,吃饭非大米饭不吃,衣服非好棉布不穿,解手都非要装体面到厕所里上……”
高风有些好笑地听着方鹏的滔滔不绝,心下感叹,方鹏都快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近乎退化返祖的野人了,这到底是赞扬工农化,还是抹黑工农化呢。他扫了一眼领导的台子,除了袁景不咸不淡地把自己掩藏在烟雾后,其他领导均是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他又看了看沉默得有些尴尬的外国友人,心下了然。除了袁景外又好几个人也抽起了烟,味道飘过来,让他靠茶水压下去的恶心劲儿又泛了,还好座谈会的会纪相对松散,他跟坐席旁边的监督员报告了一声,借尿遁的名义悄悄地走出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