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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族]我当鬼神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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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笔尖轻点,红缝,面具似的玉面……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顺从自然,雨林堂而皇之地奏响了千百首不同的鬼神乐章,乐声里,那些初生的水珠像是欢庆的孩子,又像是女人从天上倾盆而倒下的子民的眼泪,它们祝唱,哀鸣,呵斥,求饶,它们从天上坠落,仿佛只为了这一刻。这一刻,在神的祀堂外跪地,扑倒,叩头,滚落,只为了这一刻的诉说。

寒冷的雨,热闹得可怕的声音,边北有些坚持不下去了,他凄惨地更靠近了猩红色的火,底下被用来燃烧的纸钱还在燃烧。灰色,滚翻着璀璨而凌冽的金边,残败的纸张胜似盛开的灰色牡丹,却破碎而孤美地只为祖先和神明献上。

他喉结滚动,向上隐秘地瞥了一眼。那里还是有一座石雕的神像,还好,没有动,依然是原本返璞归真的模样。他眼角舒展几丝,瞳孔越发深邃。

终于,‘轰——!’

打雷了。他心思莫名,陡然生出几分怅然。

要下雨了。他再一次想到。

那幅画中,雨中祀堂大而冷,冷而让人胆寒,寒气从脑子里密密麻麻地堆积,直到向下鼓胀地坠入脊椎,在他坐着的衣摆后面吹一口气,“呼——”火抖了抖。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坐回了门槛里,在火边又不动了。

假如有人问这里是哪里?他会似笑非笑地回答,自苏醒来这里就是这里。几个小时前,他将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胆怯和傲气都不允许他逃跑。他必须要坚守一个能住的地,哪怕是鬼神的祀堂。边北定下心,不久之后用祀堂里留下的纸钱升了火。

他不信鬼神,谁知道这堆纸钱会烧给谁?他只想取火,这里又潮又凉,没有火,如果身体发了热,不出一天,他就会死在神明座下。

“请求您的原谅。”他斯文地说道,尴尬地把手放开,边北楞了许久才迅速把手收回来,麻木地揣进兜里。

眼前的人穿着令人迷惑。那是一身漆黑的宽大长袍,左衽交领,有绀青和绯红两条丝带,从肩膀到腰后,轻盈地扎进用白布裹了几圈的腰身。他肩上背着一个木条编织的背篼,还穿着粘有泥土的结草鞋,和裹得严实的身上相比,光滑的脚上没有穿任何的白袜,单单露出袍下蜜色的脚腕。

“阁下,您单独跑出来,小心会有危险。”

边北白衣被凉风吹得飘飘,不再服帖地裹在单薄的身体上,此刻令人胆寒的诡异,让他起伏的心思越发沉下。

“……我……”他刚开口,背后的人立刻将他的小臂摁住,随手一拉,力气大得惊人,稍不注意便把人转过来,和自己面面相觑。

“阁下?”

“!”

边北的背后浮起一层刺骨的寒气,鸡皮疙瘩顿时爬满了任何一寸皮肤。他不敢转身,也不敢抬头,他听老人说过,怕招惹脏东西。人都是这样,自诩为不怕八尺神明,实际上有什么风吹草动,跑得比心里有鬼的人都还快。

雷声大作,边北慌张地从地上跳起来,他呼吸急促,眼神飘忽,胸口一起一伏地盯着同样浮动的大火看。那里还是没有人,同冰冷的神像,空旷的殿堂是严寒的空气。但眼见为实的真相并不妨碍他的心脏奏起大鼓,咚咚咚地响起来。

‘咚咚——!’

‘咚咚——!’

边北坐在台阶上,夜空蒙上了一层雾蓝的纱。他凝望着夜,在看无法抵达的星星,那是他仰望的故乡。

他抬起的侧脸上,黑色眼珠好似变成了秘密的枯井。沉郁的井,映照出飘动到半空的死白灰烬。回望的记忆,好似掩埋了一个死人枯萎的骨灰,又或是在拼死抵挡一片连绵不绝的大火。

火柴被烧得炸响。

猛地!黑宝石的眼咕噜转了两下,皮肤上勾勒的红缝炸开了两双邪笑的赤色眼睛!

“!”

‘轰——!’

他看着两人高的雕像,双手抓住了白色的衣尾,像条鱼,蜷缩在拔高的火焰下方,始终没意识到,这个动作让他像极了炙烤出油脂的白肉。

呜啦啦,风吹过,雨渐大,梦越沉。

他缩在温暖的火团外,睡意朦胧了视野,梦到来的脚步也越发强烈。他沉沉地睡在地面,无知地梦见一双黢黑的眼睛,黑曜石一般,配在白皙丰泽的皮肤上,两条眼尾类似蝎子的尾钩,有人在那里轻轻地画上了抹毒一样的红。

天空彻底暗下来,胜过沉默的漆黑大海,席卷了林中隐隐绰绰可能存在的任何颜色,似乎连火光都照不透这片陷入死水的水域。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忽然,先是猛地一下,雨坠落几滴,不过一息,无序而凄凉的雨珠终于‘哒哒’夺盆而出,敲击在红色的飞檐。

但是有了火,又有什么用?这里寒气逼人,葱郁的雨林里或许有野兽,有数不清的毒虫、毒草,没了火和干燥的地面,一天他都不能安眠。

边北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冷静,你不是在医院里接受死亡通知书,也并不是遇到了无法拯救的自然灾害,你是在一片雨林,一片宽大、宏伟,甚至可能是生长在神明头顶的茂密雨林。只要雨过去,生命的火未熄,你到底可以活下去。

他默默吐出一口气,然后幽幽的雾从烟火里飘出,在蓝而绿的天色下成为雨林上方的汽。

风声呼啸,瓢泼大雨持续不停地击打在丹楹刻桷的八角屋檐,边北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了一瞬,再次试到呼吸的温凉时,他已然面对了不可视之物。

那是一个披着白玉般面具的人。来者揭下面具,露出一张温润的脸,琥珀色的眼珠带着老虎撕咬野兽的警惕,后来又生出浅薄的几丝诧异。他原本应该是以一种沉稳而安然的姿态来见面,此时却生出许多无暇思索的慌乱。

陌生男人有些心不在焉地把面具向后掀去,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还掐着边北的一只手。

他屏住呼吸,颤抖的手轻轻地被身后的“东西”拉住,徐徐地,还有不少液体从那个东西的皮肤上滚落,灼热地烧及他低温的指尖。

“在下冒昧了,请问阁下是否身体不适?怎么会独自停驻在此地。”

一双冰冷而湿润的手抓住了边北的手腕,他拿捏住边北的舟骨,呼吸攀爬在人类冷白的耳下,阴测测地含糊着温柔的腔调,却像是在冷冷威胁。

‘咚咚——!’

他倏忽地缓下气息。

‘咚——咚——咚——’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祀堂的门槛拦住向上延展的台阶,其后燃了一把篝火。火堆膨胀,被风吹的火浪快要烧到边北的惨白纸衣的衣摆。但他巍然不动,只是把失神的双眼轻轻地闭上。

他尝试闻到风的气味,是水汽将将弥漫的味道,像从土里逃出的泥鳅,钻进他的鼻子,然后在大脑里种出一幅阴绿寒凉的场景来。

他知道,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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