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夏珩川和文意二人还是没下来,他便弯腰看,见文意靠在夏珩川怀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他没有用太大的声音,探着头对夏珩川说,“董事长和夫人已经进去了。”
闻言,夏珩川点了点头,准备起身,却像被什么卡住似的,压根无法往外动。
外面乱飞的落叶仍然在拍打着车窗,很快,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密密麻麻地落在车窗上,擦出一条条破碎的细线。
文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了回去,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转过了头,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他只记得,只记得有一道巨大的力量,从某个时候开始,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还有烦躁的心。
他们到家的时候,倾盆大雨早已落了许久,夏珩川的生母钟女士早早等在院内,拿着伞迎上来。
文意嘴角一扬,满脸不屑,当着文父的面,对着夏珩川的大腿又是一巴掌,比刚才的声音更大。
他甚至抬着下巴,一脸挑衅,“停车,我这就滚下去。”
父子俩莫名其妙地就对峙上了,司机倒是没停车,文父也没有让文意立刻滚下去,而是气喘吁吁地瞪着文意,像是想靠这样的“威严”来让文意胆怯害怕。
他在内心有无数种猜测,比如夏珩川是不是在挑逗他,比如夏珩川是不是在闹他,比如夏珩川是不是想跟他说话,又比如夏珩川是不是想管教他,诸如此类的猜测,在他并不大聪明的脑袋里转了无数圈。
最终他觉得,夏珩川应该是在管教他,毕竟对方就是很喜欢管教他,连聚会都不让他去,比他爸妈还要严厉。
真是烦得要死!
“冷。”文意嘴里嘟囔着,同时握紧夏珩川有些僵硬的手。
夏珩川靠近他,抓起床上的被子,把他裹了起来,继而蹲下身,反握住掌心里那只冰凉的手,捧起来搓了搓。
文意的手登时软了下来,他的心也揪了起来,酸疼酸疼的,跟包裹着手掌的温度完全不同,但又好像某些地方是一样的。
钟女士连连轻抚文父的心口,舒缓他的火气,“好啦好啦,他们关系看起来不错,你就不要再自己猜测啦。”
“不错?”文父一脸不可思议,“他就是仗着珩川脾气好,这小子从小就是欺软怕硬,迟早要吃亏,珩川就是脾气太好!”
“哎呀,”钟女士笑道,“我儿子我清楚,他不是对谁都这么好的……”
钟女士闻声,从厨房跑了出来,她没说什么,拿着毛巾给夏珩川擦了擦脸侧的雨水,还顺便细细检查文意的脸上、头上有没有淋雨。
“文意小点,撒撒娇也正常,”钟女士乐呵呵地对文父说着,“他们关系不好,你着急,现在他俩这么亲,你又不乐意,你到底要怎样嘛?”
她边说着,边悄悄拍打两下夏珩川,示意他赶紧带着文意上楼。
文意的脑袋拱了出来,直接贴在夏珩川耳侧,后者肩膀上的双手往前一挂,搂住了他的脖子,又奖整个身体贴上去,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待文意趴稳后,夏珩川扶了一下车门,把文意往上颠了一下,之后双手向下一捞,把对方的双膝捞起,牢靠地把文意好好背在了背上。
司机心想,这俩也不想董事长所说的关系那么差啊?
司机觉得这孩子不愧是钟女士亲生的,连跟人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轻轻柔柔的。
夏珩川说完后,文意不知道哼唧了两句什么,声音特别小,司机没听清,但他看到文意松手了,他们终于要下车了。
司机赶紧从车里退出,举好伞。
回去的路上突然刮起了大风,路边的落叶不断拍打在车窗外,迎风行进的行人衣角乱飞,他们抬起手臂挡着眼睛,颇有些艰难地在暴雨来临前飞速往家里赶。
“把窗户关紧。”坐在副驾驶的文父突然开口,后座的车窗应声而关,嗡的一声,外面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句话拦住,挡得严严实实的。
文意晃着翘起的腿,脚尖时不时踹到司机座位的后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司机纳闷,以为对方需要帮忙,便往里看了看,这一细看,才知道怎么这俩人半天都不下车——那爱闹脾气的文小少爷,正死死攥着夏珩川的衣服呢,用的力气不小,那拳头还在颤抖。
这么一瞧,司机也为难了,总不能硬把董事长儿子的手从另一个儿子身上掰开吧?
但他觉得夏珩川倒是淡定,先是轻轻拍了拍文意的手背,哄小孩一样,“我们到家了,该下车了。”
她先是弯腰往车里看了看,确认车里都有谁之后,她便一路小跑地走到副驾驶旁,举着伞等着文父下车。
文父的心脏舒缓不少,钟女士没看出什么异常。
司机也跟着下车,打着伞候在夏珩川边上的车门旁,拉开车门,颔首等着人下来,钟女士和文父相互搀着进了院子,往家中走去。
“你停车啊!”文意来了劲,嚷嚷着就要站起来往前爬,去抢方向盘,“不是让我滚吗?我马上就滚,马上就给您滚得远远的!”
他说着就往前伸手,半点不怕死的模样,文父气得脸红脖子粗,太阳穴青筋暴起,在混乱中捂住心口,看着格外痛苦。
不过文意嚷嚷的声音和身体的动静都大,却一直没碰方向盘,只是想把一切都搞得很混乱似的。
文意越想越气,突然就抬起手来“啪”地打了一下夏珩川的大腿。
衣服不厚,紧贴着皮肤,几乎就是肉打肉的声音,惊得文父回过了头,愠怒地盯着文意。
“你要是再不安分,”文父指着文意,警告道,“就给我滚下去。”
是有什么东西,像传到手上的温度一样,不知不觉地就裹住了自己,把他的臭脾气都包住了似的,他一点愤怒都没有了。
夏珩川把文意的手搓热后,又去脱掉他的鞋,掌心覆着他的脚背,不带有任何旖旎色彩,就像是个巨型人肉烤炉,只管把人弄热就行,其余不归他管。
楼下的声音随着夏珩川逐渐靠近文意的卧室而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半个字也听不清。
夏珩川把文意放到床边坐着,文意垂着头,像是应激反应似的,立刻抓住夏珩川的手,就像刚才在车里攥着他的衣服一样,生怕他跑了似的。
文意的手很冰,夏珩川的手是热的,甚至是烫人的,可能是因为写字写得多,夏珩川的手指间有着一层茧子,文意喜欢摸那里,就像他喜欢闻夏珩川身上的味道一样,会让他产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安。
夏珩川点点头,文意闷在他颈子里,一言不发的,呼吸倒是热乎,像刚出生没多久的猫崽,有点黏人。
“你还宠他,”文父不依不饶,“他现在这样无法无天,就是被宠的,欠毒打!”
他大声说着,盯着趴在夏珩川背上的文意,越看越恼火,“你要是不认人家这个哥哥,就别厚着脸皮讨人家的好!”
他赶紧把伞举高,跟在夏珩川身边,护着两位少爷回去。
一进门,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文父就直接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夏珩川裤腿全湿了,而文意趴在人背上,浑身上下一片干爽,金贵得像是古代小皇帝。
他登时就指着文意开始教育,“真是把你宠坏了,把你宠坏了,珩川不计较,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人心都是肉长的。”
夏珩川先下车,但他双脚落地后,没有起身而走,而是背对着车内半蹲着,双手反着向后抬,顿在半空,就像是——
一双手从车内探出来,稳稳当当地抓住了夏珩川的肩。
——就像是要背谁一样。
不知道夏珩川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着痕迹地挪了一下腿,碰到文意的膝盖,后者愣了一下,登时就不踹了。
片刻后,夏珩川的腿又收了回去,文意垂着眼睛瞥他,原本垂放在二人中间的手略微一动,食指蜷了一下,抠了抠包裹着车座的质感不错的人造皮。
他在琢磨夏珩川究竟是不是故意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