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他的嗓音似乎也不是那么沙哑难听了。
“嗯，粗略估计一下，再给你打个友情折扣讨个彩头——就算六十六万好了。”
“可是……”
甜滋滋的廉价水果味在舌头上蔓延。
天际被夕阳染成粉红色。
青年跟他说起下个月的安排。教他复习一下怎么算营收，怎么转工资、交水电费、处理食材，有人闹事记得及时报警等等。说钱不够的话，再给自己打电话。
青年把围裙折好放进柜子，笑着说：“我终于可以下岗啦。”
隔天青年指挥着搬运工，搬进一台钢琴。
“是我大姐小时候练过的琴，放在家里也是占位置，拿到店里来正好。”青年把之前给他买的吉他也带来了，“经营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招个钢琴师。”
那通电话很快结束了，陈源等着月雯先挂。
他希望青年能过来看看他。
但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七月快要结束的时候，他鼓起勇气，给月雯拨去一个电话。
青年很快就接了：“喂，是陈源吗？好久不见，想起给我打电话啦。”
透过手机传声，青年的声音有些失真。
不知怎么，青年握住了他的手。
他吓坏了，过于激烈的反应也让对方感到惊讶。
“对不起，我以为你也是……”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陈源现在过着快乐的日子，这种快乐都是青年给予的——施舍的。
他也知道，快乐总是短暂，一瞬即逝。
陈源答应了。
有空闲的时候，陈源坐在附近听那个学生弹钢琴。
他弹得很好，十根手指修长灵活、迅捷有力，每一个音符都稳稳按下去。他们喜欢叫他小钢琴家。
－
一天，两天，三天……
一周过去了。
他伸手拉住青年的手腕。
青年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说：“你外套里的老公寓钥匙，我收回去了。”
——逐客令。
灰色青年看了他一眼。
“这三百万全都砸给你，我是心甘情愿的。因为这些钱本来就不属于我。让你重新有个人样，多少也算‘匡扶正义’了，你说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在疼。
“包了一个鸭。”他的话语干涩。
“煲了一只老鸭。”青年点点头，有心情开玩笑。
“我是不是……长得和你的故人有点像？”他摸摸自己眉梢旁的痣，又抚上自己脖子上的痣。
－
时节不知不觉入夏，他与那名叫做雯的青年从相识到现在，已经快要一年了。
他确认了青年姓“月”。
他清楚，青年为他花的钱绝对不止这些。
倒不是说六十六万他就还得起了。
青年耸耸肩：“我睡了你一年。就当包了一个不便宜的鸭呗。”
他心里涌起一股苦涩的恐慌。
“其实我也不是多么有钱的。”青年咬着碎碎冰，晚风将他银灰色的发梢吹起来，“我们家的人算是很节俭。”
“我需要……还给你多少？”
那天傍晚日暮时分，青年坐在店门口的阶梯上。
他挨着青年坐下来。
青年在吃孩子气的碎碎冰，掰下一半递给他。
他能察觉到金色的沙子在从掌中流走。
他不敢说什么，只是每次做爱时偷偷把青年抱得更紧，却又不敢表达出更多热情。
后来甜点师也招到了。
他该怎么说呢？
他凭什么说呢？
他语气那么轻快，仿佛他们真是许久不见的好朋友。
陈源吞吞吐吐，向青年汇报六月至七月咖啡店的营业情况。
月雯很耐心地听。
是同性恋。
陈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只是默默把摔坏的杯子碎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
青年长得也英俊，穿衣很有品味，陈源知道不少女孩儿是为了他才常来这里光顾。
有一次打烊后，陈源在吧台柜上收拾碗碟。
他把那些美丽的瓷器冲洗干净，小钢琴家用干布擦拭，放进消毒柜。
两周过去了。
月雯没有来喝过咖啡。
店里来了一个正在读大学的音乐生，希望业余时间到这里弹钢琴。
将他驱逐出那间温暖公寓的命令。
单方面宣告游戏结束，将可怜的狗一脚踢开。
“过几天我带朋友来喝咖啡。放轻松，陈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非常疼。
青年把碎碎冰抛进垃圾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那我走啦。”青年说。
“他叫吴轩礼，”青年说，“他的眉毛和脖子上确实有痣，你们的身高肩宽也差不多。不过其他地方就没什么像的了。小轩是个死读书的好学生。”
青年把吃干净的碎碎冰壳子抛起来，又接住。
然后继续说：“小轩的梦想是‘匡扶正义’，做‘正义的检察官’。后来他死了，留给我三百万保险金。”
陈源从自己泥淖般的脑海里翻找出了一些线索，想起来“月”是sk市本地一个大帮派实控家族的姓。
听意思，月雯应该是这个家族族长的小儿子。
他上头有一个哥哥月霁，底下有一个妹妹月霾。应该还有一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