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视野中出现这一抹黄时,半梦半醒间的青年下意识的跪倒在地,声音都带着恐惧的轻颤,“儿臣叩见父皇。”
燕行止一直望着燕湫,在看到这一幕后,他的眉宇间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一层阴翳之色,随即深呼吸了一口,重新舒展开眉头,伸出手臂扶起跪坐在地上的青年,语气责备又隐含着心疼的说道。
“起来吧,无人时就不用跪朕了。”
可即便是这样美艳的容貌,依旧没有捕获皇帝的心。
甚至连少年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或许大人们说得才是对的。
“是阿行吗?”一道虚弱的女声从内殿里传来,燕行止抬起头,隔着床榻的层层幔纱看到了影影绰绰的影子。
——“母后没有苛待过我.....”
“如果生了弟弟,皇后肯定会更喜爱他,毕竟他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你只是个外来者!”
——“母后对我说过,她会一视同仁的.....”
民间有三人成虎这一说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自从皇后怀孕以来,他已经听过了太多太多的闲言碎语。
少年虽然没有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但微微蹙起的眉尖诉说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
奶妈有些惶恐的小心翼翼低下头:“殿下不开心吗?”
燕行止勉强的笑了笑,“怎么会。”
燕行止不禁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
好在,错觉终究只是错觉。
随着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一位奶妈从宫殿里走了出来,看到殿外站着的太子,一愣,然后弯下腰恭敬的对燕行止说道:“太子殿下,恭喜您了。”
黑白相间的棋子被睡着的青年用袖子拂到了地上,而且还嫌棋盘太硬,竟然还从偏殿可供休息的床榻之上拿来了一个软枕压在棋盘上枕着。
当真是半点都不肯亏待自己。
燕行止感觉自己的血压一度升得有些高,太阳穴的位置鼓鼓的凸着青筋,男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他回答完太子的话后,便被另一名太医招呼过去讨论。
很快,这处空地就只剩下燕行止一人。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这会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
他没有进入内殿,而是站在殿外,看着步伐匆匆的太医和宫女们进进出出,他们都面露着焦急之色,神情惶恐。
燕行止拉过其中一个太医的胳膊,焦急问道:“母后怎么样了。”
那名太医勉强的笑了笑,安慰道:“太子殿下不必过于担忧,娘娘没有大碍。”
“阿行。”女子亲切的唤了一声,唇角勾着妩媚的笑,她穿着一袭粉色长裙,外披薄纱,乌黑秀丽的青丝梳着高髻,上面插满了金钗玉簪,耳垂上戴着白玉雕琢的耳坠,手腕上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珍宝首饰,衬得她光鲜亮丽。
燕行止已经无法从她身上看到记忆中那只着素衣,笑得温柔恬静的母妃影子。
这样的她,让他感觉陌生,甚至有些畏惧。
那名宫女被吼得瑟缩了一下,低着头快步跑离了御花园。
燕行止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发凉。
"父皇,您......"他忍不住出声请求道,"父皇,您去看看母后吧。"
“闭嘴,吵吵闹闹的。”威严的声音响起,皇帝一脸不耐烦的挥手催赶道,“告诉朕有何用,朕能替她接生?”
那名宫女顿时闭上了嘴巴,只剩下红通通的眼眶,似是要落下泪来,"可是皇上,娘娘一直在喊您......"
燕云归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早产了!”
有宫女慌慌张张的跑来禀报,燕行止脚下一顿,猛地转身看着那些宫女,"早产了?"
却见宫女越过自己往前跑去,然后跪倒在皇帝面前。
燕行止没有如以往那般直接回梧桐宫,而是漫无目的的沿着宫道往前走。
他的心确实乱了。
如今正是三月,桃花开得正好,燕行止虽然走到了御花园中,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趣。
“殿下,听说皇后娘娘怀孕了,你要成为没人要的孩子了。”
燕行止终于动了,他侧过目光,淡漠的瞥了一眼身侧喋喋不休的少年。
“你不会怪我多嘴吧。”裴尽城觍着脸靠近,迎着对方冰冷的目光,丝毫没有被吓住,反而八卦的说道,“苍月国的太子之位历朝都是立嫡立长,嫡在先长在后,皇后娘娘嫁给陛下三年,一直无所出,这位子才落在了皇长子,也就是你的头上,但现在皇后怀孕了,若是个小公主还好,要是生了小皇子......”
枢宁四十年。
皇城,梧桐宫。
天刚蒙蒙亮,国子监已经聚集了前来上课的世家公子们。京兆尹家的小郎君坐在圆凳上,手中捧着茶盏,太傅在前头讲课,他就在底下时不时的偷抿一口。
"雨......"
燕行止微微仰头,伸出手掌遮挡,接连不断的雨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这无休止的、漫无边际的雨啊。
平缓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燕行止微微蹙起眉,扫视过偏殿,然后就在案牍前,看到了一个脑袋都快埋进书里的青年。
燕行止:“........”
燕湫似乎睡得很熟,呼吸平稳,一张白皙的脸蛋此刻被炭火温暖的温度烘烤得红扑扑的,看上去就像是熟透的苹果一般,嘴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当真是岁月静好。
“那天的情况,朕不敢回忆......"燕行止轻轻叹息一声,目光深邃,“湫儿说他是被冤枉的,朕从心里是想要信他的,但是你知道......铁证如山,就连朕也挡不住那些口笔诛伐。”
“陛下,老奴明白您的意思......”曹仁礼低垂着头,声音带着压抑的低沉。
燕行止苦笑的揉了揉眉心,润脆的雨珠沾在眼尾上,像极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痣。
这个时候,陛下却不希望燕湫死,连软禁起来都不愿意去考虑。
“三年了.......”燕行止低声开口,目光似是穿透了时间与空间,俯瞰到当年从这处宫门缓缓驶离的一辆马车。
“湫儿离开的那一天,也和今天一样下着小雨,朕就站在这里,远远的望着他。”
"如果您真的舍不得小公子,可以将他留在宫里。老奴不是说想关着他,但这也是为了小公子好.....陛下您也知道,他三年前做了不少荒唐事,有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想要杀了他。”
曹仁礼一鼓作气,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讲了出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身边男人的表情,可惜天色太暗,终究是什么也看不清。
燕行止静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朕心中自有主张。"
燕行止脚步微顿,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回头,一路来到了皇城的城墙边上,然后迈开腿,拾阶而上。
漫天的雨水落在他的肩头,顺着肩膀流淌而下,最后又顺着衣袍滑落下去,湿了大半的衣衫的长袖。
男人每走一步,都是踩着雨滴落下的水花走上去的,如同在走一条孤独的路,不过如今这条路不仅只有他一人,身后还跟着一脸担忧的曹仁礼。
曹仁礼快步上前,接过一旁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手里的油纸伞,然后诚惶诚恐的将男人与雨幕分开,“陛下,一月天寒,莫要着凉了。”
燕行止没有搭话,步子已经迈了出去,细密的雨丝润湿了发梢,就连衣角也被淋湿。
“陛下.....?”
燕湫一愣。
他的父皇......
似乎话中有话。
燕湫悄悄舒了一口气,将刚刚走错的那一颗黑棋拿了回来,重新观察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的布局,简单思考后,落在了另一处。
虽然不算是一步好棋,但也算中规中矩。
这次,男人没有阻止,而是静静的望着棋盘。
燕行止并没有察觉到燕湫心里弯弯绕绕的想法,但他对青年乖巧的模样却是非常满意。
男人的记性极好,他轻而易举的就将凌乱的棋子复原到棋盘上原本的位置,在燕湫硬着头皮故意下错一步时,还出声指点道。
“湫儿,莫急。”燕行止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覆盖在青年搭在书案的左手手背上,语调轻而缓,竟是在温和的哄着,"慢慢来,不会输的。"
燕行止不由得掀起眼帘,望着青年不似作伪的担忧表情,难得默声了一会儿,半晌之后,失笑道。
“湫儿可真是......”
燕行止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补充完整的说道:“湫儿可真是个小混蛋,是不是觉得朕舍不得罚你?”
所以?!他的父皇这么晚不睡觉就是为了督促他.....?
燕湫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委屈,不至于吧....以前太傅教导他的时候,都不带这样严格的。
他想睡觉......。
燕行止皱紧了眉头,脸色难看得可怕,身上带着久经杀伐的血腥之气,冰冷的眸光仿若寒刃,看得曹仁礼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他慌张地低下了头。
“三天?”
燕行止冷哼一声,那凌厉的目光愣是让曹仁礼一个字都没敢说出声,他把口中想要劝陛下早些休息的话硬生生的吞咽回喉咙里,双腿也有些发软的僵直在了原地,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敛了衣袖,迈步进了偏殿,想要同危险的小公子共处一室。
却见燕行止笑着摇了摇头,唇角那薄凉的弧度看得燕湫一阵泛怂。
男人温声道:“朕只问湫儿睡够了吗?”
燕湫小心观察着父皇的表情,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曹仁礼心事重重的点了下头,吩咐道:“你们继续守在这儿,一有风吹草动必需立刻进去。”
殿内,燕行止轻轻笑了笑:“看来湫儿确实睡够了,肚子都饿了?”
其实只睡了两个小时还是有点困......
“咕噜——”
是一声肚子叫的声音响起。
燕行止说了一半的话一顿,侧过目光,见面色涨得通红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燕湫,改口道。
一推开房门,入目便是满地的碎片。
曹仁礼小心翼翼的抬起眸,见两人一坐一站,坐着的沉稳,站着的温和,看起来倒是相处融洽,没有他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老奴给地上收拾一下。”
“咚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曹仁礼焦急的敲门声,“陛下,太子殿下,需要老奴进来伺候吗?”
“进来吧。”
燕行止坐在屋内,随手翻阅着手里的书,他穿着一件绣了金纹的龙袍,宽松的袖摆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而晃动着,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垂,眉宇之间满是沉静与严肃。
男人抬起头,时不时的瞥过一旁燃着的香。
一柱香都快烧到了底,偏殿中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燕湫刚才跪下得措不及防,动作幅度也大了些,连带着碰到了案牍上摆着的茶壶,那上好的紫檀壶“啪——”的一声碎了。
正好碎在了燕湫的脚边,但那飞起的碎屑幸运的避开了青年,燕湫没有受伤,只有腿被桌子角磕了一下的疼。
这一下疼也让他的瞌睡彻底清醒了。
燕湫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朦胧之中见是父皇,瞌睡瞬间就吓醒了。
其实对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皇,燕湫对他一直带着一种本能的畏惧,这个恐惧似乎是深藏于骨髓之间,与燕行止本人无关,燕湫所恐惧的,更多的是皇帝的身份。
这或许和他那段想不起的记忆有关。
那里躺着的是苍月国最尊贵的女人,燕帝的皇后。
燕行止连忙放缓了脚步走进内室,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柔声问道:"母后感觉怎么样了?"
她是一名美貌温婉的女人,身材婀娜多姿,尤其是那双丹凤眼,更是勾魂夺魄。
“以后属于你的东西全都要给弟弟,你就是个小宫女生的孩子,等以后皇后的子嗣被立为太子后,你就要和你母妃回那个小破院子住了。”
——“那个院子其实不破......”
只是在那么多流言蜚语面前,属于少年弱弱的反驳声,听起来也变得微不足道,最终淹没于那些恶意的揣测之中。
有关自己的,有关皇后的,有关未出生的皇嗣的。
他听到最多的,诸如——
“你又不是皇后的亲生子嗣,她凭什么对你好啊。”
说完便掩饰的轻咳了两声,然后快步走向殿内,脚步声中夹杂着一句“孤去看看母后。”
富丽堂皇的梧桐宫内,摆满了上好的金银玉饰。
冰冷的死物装饰着这座宫殿,清冷的让走进来的人都变得不安起来。
“恭喜?什么意思?母后的身子还好吗?”燕行止问道。
“现在母子平安,娘娘生得是个小皇子,恭喜太子殿下添了一个弟弟。”
燕行止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虽然身为太子从小就被教导要喜形不与色,但毕竟尚且年幼,还做不到这个。
分明是润物细无声的三月春雨,雨滴落在面颊上却是无端生出了冷意。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风卷残云的狂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发出一种凄厉而刺耳的叫声,让燕行止的心中也升腾起几分恐慌。
甚至有了一分错觉,那紧紧阖着的宫门,似乎再也不会打开了。
“什么叫没有大碍?”燕行止瞪大了眼睛,望着宫女端出来的一盆盆沾满了血迹的水,“都流了那么多血了还叫没有大碍?”
太医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太子殿下,娘娘腹中胎儿只是早产了,只要将血止住,很快就会稳妥下来,殿下不必过于担忧。”
这名太医虽然有着为医者的最为基础的怜悯之心,但态度却多少有些轻慢,毕竟宫中谁人都知道,皇后虽然尊贵,却不得圣心。
"父皇,母妃。"燕行止恭敬的开口说道,“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躬身行了一个礼,然后便快速的离开了御花园。
燕行止一路疾行,来到了梧桐宫。
“哦?太子也在。”皇帝听罢,转过头,淡漠的扫视了他一眼。
那冷漠的目光让燕行止的心脏微微一颤。
"朕没空,你母后的身体,你也不必操心。"燕云归懒洋洋的说道,"正好,你母妃也在,过来一起瞧她跳舞。”
他身侧站着的女子娇笑一声,伸手挽住皇帝的胳膊,转头对那名小宫女说道:"陛下现在正忙着商议国事,怕是没空见皇后了。”
那名宫女听后,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哽咽道:"皇上,娘娘一直念叨着您,她还在喊您,奴婢知道陛下国事烦忙,可是娘娘也需要您......."
"够了!朕说了没空。"燕云归怒喝了一声,打断了那名宫女的话,"滚!都滚出去!"
燕行止:“.........”
燕行止的目光挪向了燕湫手里攥着的书封上,只见是本记载着治国之策的书籍,还没等男人露出欣慰的笑,下一眼就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本书青年是反着拿的,也就是说纯粹只是拿在手里装装样子,根本就没有仔细看。
男人唇角的笑收了起来,抿紧着唇,目光落在那散落一地的棋子上。
燕行止一愣,这才看到不远处的明黄身影,他身边还依偎着一抹粉色的身影。
原来父皇今日也在御花园中。
"皇后娘娘早产了,如今昏迷不醒。"那名宫女哭着说道,"奴婢们已经赶紧请了太医过去,可太医还没有赶到,奴婢等人就急忙回来通报皇上,皇上,您快过去看看吧!"
他的母妃身份低微,他从四岁起,就被养在了皇后宫中。
对于母妃的记忆,只剩下那双温柔抚摸自己脑袋的手掌,以及那几句教诲。
要好好听皇后的话,做事也要谨言慎行不能惹恼了皇帝,更重要的是,要和她保持距离,以后最亲近的母亲只能是皇后。
裴尽城故意没说完,想要激起燕行止的反应,可惜那冷冰冰的少年一如既往的冷淡。
“太子之位父皇自有决断。”
正好下课了,燕行止说完便站起身,也不理会那些上前要想同他攀谈的世家公子,径直往外走去。
燕行止斜觑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继续板正坐着。
裴尽城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他喝完了茶之后也没别得事干,就侧过头眼巴巴的盯着太子直瞧。
“殿下,这茶真的很好喝。”
——如今,他便要徒手遮风雨。
男人的目光望向远处,目光悠远,“说起来湫儿出生的那一天,也是一场瓢泼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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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恨极了我.......”燕行止的语气很是疲惫,"方才朕看着湫儿下棋,原本想教他明白徐徐图之,后来,朕发现他早有了自己的破局之法。”
“破而后立。”燕行止缓缓说着,唇角那一抹苦涩让曹仁礼都看得心疼极了,“朕当年是不是决定下得太快了,光凭一面之词就轻易定了他的罪,朕年少继位,也做过不少错事,唯独这件事是最让朕痛苦的......"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陛下。”曹仁礼连连点头,生怕惊动了男人,语气也带着小心翼翼,“陛下,我先扶您回去吧,算老奴求您了,别再淋雨了,您还受着伤.......”
他不能让他的湫儿死,那么,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保护起来。
雨越下越大。
雨水不断冲刷着地面,溅起无数的水珠,在地面形成一道道的涟漪。
他并未再继续说下去。
但是话里的意思,却已经是相当明显了。
曹仁礼是个聪明人,陛下的态度很明显,但如今朝中的局势,好不容易才平稳了下来,燕湫的存在,对陛下来说,是一个威胁,甚至还是一种隐患。
"陛下,天气越来越冷了,您注意身子,别太劳累,您的身子现在可不比往日......"
曹仁礼跟在男人的身后,一句一句的念叨着,又絮絮叨叨的劝解道:“如果您真的舍不得小公子......”
曹仁礼停顿了下,似乎在斟酌着该用什么措辞,燕行止听到他这句话,停下了脚步,低垂着目光望向远处的雨幕。
曹仁礼拿着伞,疑惑的被陛下甩在了身后,他把食盒交给身边的小太监嘱咐给太子送进去了,然后急忙加快了脚步追赶上男人。
曹仁礼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可是心情不好了?”
一个人淋着雨,也不说话,曹仁礼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陛下这般任性的模样了。
偏殿之中,昏黄的烛火幽幽燃烧着,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溅起了点点的灰尘。
室内却是一阵静谧。
“呼.......呼......”
——————
曹仁礼及时提着食盒从御膳房赶回来时,看到燕行止正负手站在雨中。
“陛下,怎么也不打把伞?”
片刻后,燕湫再次落下一枚黑棋,紧接着又连落几子,燕行止一直等到第二十枚棋子落下,方才出声阻拦道:“不必再继续了。”
“啊?”燕湫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父皇,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你走得太急了。”燕行止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被岁月熏染,染出了万籁沉寂后的沙哑,男人一字一顿轻声说道,“应当徐徐图之。”
燕湫的身子一僵,突然生出一种怪异感,这亲近的触碰也让他不适应极了,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语气恭敬的说道。
"是,儿臣谨遵父皇之命,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嗯。”燕行止轻轻应了声,神色如常。
“???”燕湫一脸迷茫,但是一听“罚”这个字,更是反射性的腿软,背疼,手心疼,屁股疼。
他被贬谪至北疆前,可没少挨父皇的罚.....轻责手心,重的时候,便是下达废除太子的召令之前,整整两百下廷仗。
燕湫当即脊背挺直板板正正的站稳,很明显,父皇此时提到罚这个词,就是想要侧面敲打警告他,要他行事“听话”一些。
“有问题?”燕行止看起来心情极好,从正殿都偏殿,这短短几步的距离走过之后,心情和心境都变得大为不同。
燕湫看着父皇唇畔若有若无的温笑,喉结滚动着咽了咽,到底没敢说出反驳的话来,最后侧面说道。
“父皇.....儿臣担心您的伤。”
燕行止满意的抬起手,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那些棋子:“那就继续解吧。”
“….....?”
闻言,燕湫着实呆愣了一会儿,心底甚至生出了一股不可置信的情绪。
只是燕湫想虽然是这么想,但说自然是不敢这么说的。
燕湫清了清嗓子,绞尽脑汁的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给出了一个还算得体的回答。
“儿臣在晚宴上喝了些酒,所以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有些饿了。”
“端来吧,早晨做些清淡的,朕也吃一些。”
曹仁礼点了点头,然后躬身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还有些不太放心,但最后还是替两人掩好了房门,退到了门外。
一直守在门外的太监见曹仁礼走了出来,立马迎上前问道:“曹公公,陛下和太子殿下可还在里面?”
曹仁礼说着,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放在手中的托盘之中,准备离开的时候,他顿了一顿,停下脚步,问道。
"陛下,已经快牟时了,需要老奴将膳食端来吗?"
"不必了,朕一会儿再吃.....”
燕行止说完,便收回手臂,转过身,往椅子上一坐,闭上了眼睛养神。
唯一的椅子被父皇坐了,燕湫只能站在一旁。
曹仁礼听到燕行止的声音,这才放轻了步伐,推开了房门走进了偏殿之中。
曹仁礼恭敬的敲了敲门,走进来之后,沉声说道:“禀陛下,太子殿下说他还需要三日的时间。”
“这么久?”
燕行止的手掌猛地一合,手中的书册啪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上,书页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