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昇对料理毫无兴趣,纯粹只是为了陪简凝之才进的厨房,揉面时一直盯着他的阿凝犯痴,弄得面团坚如磐石,而当年以早慧聪颖着称的简凝之始终没有分清各味调料,场面一时混乱,能做出现在这个模样已经很是不易了。
阮雪棠下午首当其冲做了一回他爹娘的受害者,当即决定把这样的美味通通留给宋了知。
宋了知今日虽不在王府,但光听阮公子三言两语的讲述便忍俊不禁,无端觉得温馨,虽然阮公子时常打他屁股,王爷也待他冷漠,但这里倒比那处更像家一些。
“当真?”宋了知受宠若惊,连先前被家人排挤的失落都被暂时忘却。
“自然。”阮雪棠高深莫测地饮了口茶,幽幽答道。
宋了知对阮雪棠的话深信不疑,想也没想便将那点心塞进口中,哪知那点心外表做得好看典雅,入口却是又酸又涩,仿佛含了一大口黏黏糊糊的陈醋,直把牙齿都快要酸倒。
“我......”有那么一瞬,宋了知很想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但是理智及时制止了他。如今他已意识到他的家人们犹如吸血的水蛭,不愿让阮公子陪着自己一同烦恼。
最终,他只是亲了亲阮雪棠额头:“阮公子,我今日好想你。”
阮雪棠早就习惯宋了知无时不刻的亲近,只当他又在黏人,没察觉出对方语气中的异样,见他又吻上自己嘴唇,似乎很有得寸进尺的意思,直接咬了对方一口:“不要胡闹。”
“我来吧。”宋了知轻声说道,接过她们手上的布帕,温柔而熟练地擦干阮雪棠的湿发。
阮雪棠没有睁眼,对两个想要退下的小丫鬟道:“摆膳吧。”
“阮公子还没用晚膳么?”宋了知今日回来得晚,原以为阮雪棠早吃过了。
夜里两人共同躺在床上,宋了知轻车熟路地将心上人揽入怀中,爱怜地嗅着对方发间的香气,仿佛格外渴望与阮雪棠亲近。
他总算察觉宋了知今晚有些古怪,但过去的宋了知父母早亡,在他的记忆中这蠢狗的家庭根本没起过什么波折,加上对方这些年的极力隐瞒,阮雪棠一时也想不到那上面,只当对方今日劳累过度,勉为其难地回抱住黏人的宋了知,低声道:“别闹,快睡。”
“嗯。”宋了知心满意足地与阮雪棠相拥,但愁绪如同雨前的乌云,始终萦在心头,久久没有散去,仿佛等待着暴雨倾盆的那一天到来。
他们是从卖宋了知时得了启发,当初原是因为养不活孩子才挑了一个最不讨喜的卖了出去,结果宋了知不仅卖出一笔好价钱,还每月送银子回来,倒让他们日子越过越好,便生出了卖孩子的瘾,以为个个都会像宋了知那样有好造化。
宋了知急得不行,偏那几个弟妹不但不难过,还以为被卖是件好事,只当爹娘是送他们去享福,满不在乎地反问宋了知:“难道二哥现在过得日子很苦么?”
这句话一时让宋了知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从他进王府的第一天阮公子便有意无意地照顾着他,加上简凝之治家有方,他的确未受过什么委屈,可是他在学堂亦见过很多苛待下人的少爷公子,若遇到好主子倒也罢了,要是遇到为富不仁的恶人,到时卖身契一签,难道要弟弟妹妹们生生承受么。
那梅子饼十分难以下咽,但宋了知为了不辜负王爷和王妃一下午的辛劳,仍旧全部吃了下去,又想起王府下午的混乱,嘴边噙着笑意。
阮雪棠没想到宋了知吃这玩意儿还能吃出笑来,极度怀疑宋了知味觉失灵:“便那么好吃?”
宋了知摇摇头,忽然有些羡慕阮公子,不是羡慕王府的富贵和权势,只是羡慕他能有这样好的家人,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王爷和王妃待阮公子很好。”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宋了知强逼着自己把点心咽下,苦着脸看向阮雪棠。
阮雪棠恶作剧得逞,露出狡黠的笑意,这才为宋了知“答疑解惑”:“简凝之和阮云昇今日一起做的梅子饼。”
也不知道那两人今日是有多闲得发慌,不知怎么说起民间的夫妻之乐,特意跑来阮雪棠院中摘了许多酸梅,突发奇想跑去厨房鼓捣一通。然而这两人一个是当朝王爷,一个是邻国太子,从来没有下过厨房,行军打仗或许在行,但对做饭这种事情乃是相当的缺乏常识。
菜早就做好了,一直在灶上热着,很快便送了过来。
宋了知顶着被咬伤的嘴唇看向满桌饭菜,后知后觉地发觉阮公子其实是在等自己回来后一起用饭,伤疤还没好就已忘了痛,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又亲了亲阮雪棠脸颊——然而喜悦之余难免想起今日在家中的冷遇,他辛辛苦苦做了一大家子的饭菜,结果家中连自己的碗筷都没有,他倒成了家里的外人。
宋了知素来爱照顾阮雪棠,分明自己肚子还饿着,却一直为阮雪棠布菜添汤,知晓阮雪棠喜好甜食,见桌上有一道点心做得精致,习惯要夹去他碗中,结果阮雪棠似乎先看穿宋了知的想法,径直拒绝道:“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阮雪棠反问:“你吃过了?”
宋了知肚子应时地发出一声动静,阮雪棠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窘迫不已的宋了知。
他被阮雪棠看得十分不好意思,却又爱他此时眼中的几分笑意,舍不得移开视线。其实他何止是晚上没吃,这一日虽然家中三餐都是他做的,可他们家根本就没给他留出碗筷,皆说他离家多年,谁还时刻给他备着吃饭的玩意,宋了知无奈,只得在一旁随便吃了几个馒头填补肚子。
他简直被这一大家子逼得焦头烂额,只得先陪兄长把银子还清,又回家稳住爹娘,央他们不急着将弟妹卖出,说得口干舌燥才让父母暂时安分下来,答应再看些日子,倒不是因为宋了知苦口婆心的劝说,只是他们和人牙子没商量好价钱,想再多卖些银子。
宋了知清晨出门,结果直到天黑才将家里的各种烦心事解决得差不多,披星戴月地回了王府,眉头紧锁,满心愁绪。
阮雪棠刚沐浴不久,一头青丝柔顺的垂在身后,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因专职为阮雪棠擦头发的宋了知不在,两个小丫鬟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