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了知再一次从夏嬷嬷那里混入王府,原本夏嬷嬷得了阮雪棠示意,是不愿再放行的,然而一向温和的宋了知竟然手持利器,头发凌乱,简直和疯了的野兽无异,夏嬷嬷骇得不行,只好让宋了知进了王府。
昨日梅树被宋了知压坏一株,阮雪棠望着仅存的这一株梅树,的确生出一些呵护之意,又让花农给找了个盆栽进去,打算搬进房中,再没有压坏的风险。然而还没等他叫人来搬,宋了知再度从天而降,将阮雪棠唯一的独苗也给坐坏了。
阮雪棠正要发怒,然而宋了知却马上跑过来抓住阮雪棠的手腕:“跟我走。”
薛令修装模作样地掰着指头算了算:“我听人说,皇帝打算今日正午出手,哥哥,不如将此刀赠你,他若死了,你陪他殉情也算圆满。”
高高在上的将一把匕首抛在地上,薛令修微笑着准备离去,结果眼前一黑,眼眶传来钝痛,薛令修被宋了知揍翻在地,仔细化妆修饰过的圆眼被打出乌青。
宋了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对薛令修冷声说道:“若不是我急着去找他,你我今日不会这样轻易了结。”
他站起身,捡了两颗小石子放在雪人脸上充作眼睛:“哥哥,你终于猜对了。原本没打算说的,不过算算时辰,告诉你也无妨。羌翎皇族之所以近亲通婚,是因为他们自认为皇室血统高贵而纯粹,至于如何纯粹嘛——他们终年以白纱覆面,无人知晓,但其实很普通,他们虽与中原人相貌无异,但双目瞳色却和异族一样。”
“夷郡的恒辨和尚手中有一副画像,说来也奇,那画上的人瞳色竟然与羌翎死于大火的太子如此相似。旁人不知晓羌翎王族是何特征,屠尽了王室的皇帝会不知道吗?”
“我虽然不知两个男子到底如何生育,但阮谨若是羌翎太子与阮郡王之子,手握重权,咱们这位最好杀羌翎王族的陛下又怎么容他?我早让人把消息送进宫里,而外头那些对阮谨的怨言,其中恐怕也有皇帝的推波助澜,你以为皇帝这些天不管不问是为了什么?他要在百姓恨极之时出手主持正义,杀了阮谨,外可将他做成活靶子,解百姓一时之恨,安定民心,内可除去后患,保他皇位安稳,这样的好处,就算是昏君也算得过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宋了知咬牙切齿道。
“你猜——哥哥,我不是那种话本里傻头傻脑的坏人,一旦别人发问,我就要大笑三声,自以为是的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
薛令修很快便堆出雪人的身子,却在做雪人脑袋时犯了难,他想要给雪人做根辫子,但总是失败。
阮雪棠一听这话,气急败坏道:“宋了知,这个时候你还和我算计两钱银子?!”
“就算计,就不放,我也不要你的银子了,我要你赔我个娘子!”
阮雪棠白玉般的脸颊不知是气是羞,红得像熟果子一样:“宋了知,你不要胡闹!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身后那人自是极力挣扎,无奈身体抱恙,宋了知力气又和蛮牛似的,说什么都不撒手,反倒把阮雪棠累出了一身汗,最终,阮雪棠像是妥协般,不情不愿地说道:“阮云昇的书房里有通往外面的密道。”
闻言,宋了知连忙带着人往书房奔去,因害怕阮雪棠半路跑开,宋了知始终不敢把阮雪棠放下。阮雪棠突如其来地被宋了知带走,除了这一身衣物,旁的什么也没带,在经过幽长深邃的密道后,宋了知终于背着阮雪棠到了外面,入眼是高山,正好可供他们暂时藏身。
天不遂人愿,还不等宋了知放松片刻,如雷霆般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及近,如雨点般的箭矢洒在两人周遭,莫说是宋了知,连阮雪棠都想不明白为何追兵会追来此处。
话音未落,忽然一把冰凉的匕首贴在自己颈间,阮雪棠还是第一次见宋了知对自己出手,气极反笑:“宋了知,哪有人绑架是用刀背对着脖子?”
“我知道,”宋了知逼自己冷静下来,“若是用刀锋,我怕弄伤你。”
阮雪棠忽然有些心乱,但仍改不了阴阳怪气的性子,见宋了知执意拉着他走,开口道:“你想清楚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等了好一会儿,早市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薛令修这才姗姗来迟,簪花比往日还要华美:“哥哥等急了?不好意思,女子打扮总是要时久一些。”
宋了知早清楚对方是这么性子,若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恐怕又要被薛令修给绕过去,所以略有些无礼地打断道:“谭家母子被害的事与你有关么?”
薛令修的笑意愈深:“现在才意识到?我以为阮谨早查出来了呢。”
“凭什么?”他冷笑道。
因一路跑得太急,宋了知一直喘着粗气:“我已经知道简凝之是羌翎太子了。阮公子,皇帝要杀你,马上就要派兵过来了。”
阮雪棠心中最糟糕的猜测成了现实,事到临头,反倒不怎么着急了:“我若是不愿跟你走呢?”
虽然宋了知对薛令修满是厌恶,但考虑到路上可能会有危险,他仍捡起了那把匕首,飞快的往王府跑去。是他一直想偏了,虽也曾认为简凝之与羌翎有关系,但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是羌翎的太子,这么算起来,阮王爷夜祭简凝之那天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忌日,毕竟那天正是羌翎亡国之日。
如阮公子所说,若当时在简凝之院外清扫的下人当真无意说出了羌翎亡国的消息,那简凝之自杀便情有可原了。
心脏急速跳动着,仿佛快要蹦出胸膛,生死时刻,那些善恶早就变得无足轻重,不论阮公子愿不愿意,自己必须将他带走,不能留他在王府坐以待毙。
他嬉笑着,把好不容易搭好的雪人一脚踹翻,被当做脑袋的雪球骨碌碌翻滚到宋了知脚边。
“可若是没了阮家,那王朝不就——”
“这便是对我的好处了。哥哥,你的阮公子打仗着实厉害,我们能与他耗下去,天下百姓也挨不过这么久了,为了让腐朽的王朝早早陨落,以我经商多年的目光来看,这样一点小小的牺牲,实在算不得什么。”
见薛令修不肯答,宋了知厉声道:“你想害阮公子?就算阮公子真的出了事,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况且目前这些事,皇上不也根本没说什么不是么?”
“宋了知,”薛令修堆雪人的动作微顿,“你应该问,你的阮公子若是出了事,对皇上有什么好处?”
“......是否,与羌翎有关?”
宋了知从未与阮雪棠吵过架,更没耍过无赖,然而危急关头,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他也不管了,直接说道:“那你杀吧,我死了你就要给我守寡!”
“你,你......”阮雪棠还没想到宋了知有这般伶牙俐齿的时候,气得不知道怎样才好,挣又挣不过他,只能趴在宋了知背上,对着对方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宋了知疼归疼,无论如何,始终不肯松开背着阮雪棠的手。
宋了知只好又背着不断挣扎的阮雪棠往山中跑去,期望繁茂的树林能为二人挡去箭矢。尽管宋了知处处小心,但小腿还是中了一箭,然而他只是膝盖微微弯曲,连停都没有停下,继续背着阮雪棠往山林深处走去。
阮雪棠一开始还未发现宋了知受了伤,只是感觉对方走路速度越来越慢,知道低头看到一路伴随着血迹的脚印才知道怎么回事,挣扎得更加用力了:“宋了知,你快放我下来!”
宋了知一开始还能忍着不与阮雪棠争辩,后来牙关都咬出了血,终是狠下心用力捏了捏阮雪棠臀部:“我不放,你是我拿两钱银子的老婆本救回来了,为了救你的命,我连媳妇都没了。”
宋了知原本一心一意谋划着逃跑的路线,听了这话,忍不住回过头,为阮雪棠迟来的自知之明感到震惊:“阮公子,你今天才知道自己不是好人?”
两人正僵持着,有下人赶来匆匆禀报:“小王爷,不好了,有一大帮军队将王府围住,说是奉旨前来捉拿您。”
阮雪棠还未开口,宋了知倒先看出他又要闹脾气了,仗着阮雪棠风寒未愈没什么力气,一把将阮雪棠背在背上,无视目瞪口呆的下人,带着阮雪棠就往外跑。
他做作地敲了敲脑门:“哎呀,我差点忘了,哥哥与他闹了矛盾,早就被赶出来了。”
“你一直在监视我?”宋了知拧紧眉头,声音带着怒意。
“说监视不会太难听了吗?应该说我是关心哥哥才对。”薛令修仿佛厌倦了这场谈话,蹲下身堆起了雪人,灵巧的手被雪冻得通红,他仍旧乐此不疲,“是,谭大牛和他母亲都是我叫人杀的。阮谨想让人把他们送走,我偏不让他得逞。买一赠一,如果你想知道夷郡那孩子的事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的确是我教那个小傻子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