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数次想要坦白,但一看到自己逐渐石化的身躯,一想到那人可能的反应,整个家庭的反应,他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孤立无援,秦知着就有了更好的借口离开他了。
绑住他,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然而这具身躯,大概也时日无多了,他能看见、感受到哥哥的日子像沙漏一样飞快流逝,甚至在离去时,也会带上深深的误解。他需要掩藏自己,每天都在希望和绝望中反复煎熬。
秦若谷愤愤地想着,那双浸出墨似的眼睛,又那样不自觉斜睨着秦知着看了。秦知着触到他这个眼神,心里马上不舒服起来。
为什么和秦若谷共处一室的时候他会觉得不痛快?
秦若谷总是想把他们一起做的事特殊化,也总想把他的存在特殊化,每次秦知着想甩开这个累赘弟弟,过自己小日子的时候,他就挣着命要从床上爬下来,一步步爬,有的时候是想逃离医院,有的时候却是要翻过窗户,就像那些自我了结的病人,他额头青筋暴裂,也不再沉默,像是困兽一样嘶吼,他挥舞着那双不甚灵敏的手,拼命不让医生碰到自己,他拒绝镇定剂。他哭一样地吼叫,他只要见他哥。这时候父母就哭着给他哥打电话,秦知着就拼死地往医院赶,他一看见秦知着就安静了,但终究也只是看了他几眼,随即无言地撇过头去。
一次两次秦知着还会为此心惊胆颤,但一晃三年过去了,每次他弟弟都故技重施,秦知着也不是傻子,但也摸不清秦若谷究竟在想什么。他朝他发过火,摔过东西,也骂了难听的话,秦若谷始终是黑着一张脸,大有一副这辈子都要死赖着他哥的样子。秦知着不是不喜欢这个弟弟的,他也做好打算要养他一辈子了,但他就是讨厌秦若谷死活都要赖着他,却总不给他好脸色看,也讨厌他对谁都一副死人脸,甚至是父母。他只对自己表达了那种鲜明的情感——厌恶却依赖。
这种特殊化总使他恶心,他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变得会面无表情地算计人了,就好像秦若谷刚才斜睨着看他的时候,像是酝酿着什么阴谋似的。父母全心全意地爱着小儿子,对大儿子自然就粗糙了点,这种特殊化让他们把兄弟二人捆得死死的,有时候秦知着觉得他就像是被父母卖给了秦若谷,这种荒谬感时常折磨着他,但他终究是个正常成长的普通人,总是不自觉地忽略生活的不如意,他大概永远不会猜到秦若谷真正的意图了。
而秦若谷正是因为想到了这层,才会时不时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