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珏一把拽住上官华的袖子,疤痕纵横的上半张脸唯有那一双眸子透出动人莹莹,依稀能窥见昔日俊俏颜色,“心狠手辣的是我,厚颜无耻的人也是我……叔叔不用怪他,是我自愿。”
“既然上官先生没了吃宵夜的胃口,那就和在下一道去曲阳山庄。”李春庭侧过身,眉眼一挑看向上官华,一步上前,神色认真道,“若是上官先生替你的好世侄不值,大可把我的脸也画花,在下绝无怨言。”
“你……你……”上官华当下就被李春庭还有成珏的态度气得跳脚,是他不正常还是这俩人不正常,江湖人皆是仪表与武功并重,怎可如此将容貌之事儿戏置之。
上官抬眼看向那带上面具的来人打量一眼,眼神又移向李春庭,“还以为你会抗拒非常,现下他倒是与你出得不错。”
李春庭眉眼微垂,复而抬起眼看向上官,“他跪着求我收留,我撒过气消过火,也就不赶他了。”
“成大哥你快把面具拿下来让先生给你看看,或者我给你上些伤药好的快些。”小月眼神看着男人耳际那一道结痂红痕心里隐隐不安,她鼓起勇气上前凑近,一手掀开那皮质面具,下一瞬,惊惧的尖叫声就堵在喉中,她双眼瞪大,掀开面具的手在发抖,不可置信又心疼极,“成大哥……你的脸……”眼神转而看向另一人,大声责问道:“万纪宁!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上官华此刻正端着小月做得夜宵吃的开心,看到门外来人,一对疏白眉毛皱起,“这么晚泊舟而来,可是有何急事?”
“劳请上官先生替我去趟曲阳山庄,为那邵曲阳庄主的一双年幼儿女出诊。”李春庭身形挺立,眼神坚定语气温和,“先生吃完这碗绿豆汤便和我一道去罢。”
“时辰太晚,不去。”上官华舀起一勺绿豆稻米,正要再来一口,来人就强抢过瓷碗放到一旁,他看着空空两手,眉头皱在一处,“你这哪是求人出诊的态度。”
本以为这一场姻缘是她亏欠自己,孰料最后竟是自己欠了她许多。
若非是因为自己,楚云现下当是在体验初为人母的喜悦欢欣,定会好好照料那一双儿女。
船头甫一停靠,李春庭三步并作两步上岸而去,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向成珏,皱眉道:“倒是有些后悔一冲动将你毁容,现下上官看到你这副模样,定是好一番发作。”
嗟叹一声,李春庭嘴角微抿,透出苦笑的意味,“邵夫人楚云于我情深意重,以至于生产当日血崩而逝,亦是为了我。”
“你与云秀双剑的奸情竟是真的。”成珏下意识脱口而出,自觉失言看向李春庭,见其不以为意,试探着开口,“那曲阳山庄的两个孩子……”
“邵曲阳在帮你养孩子?”上官华直接追问,“他知道你和他夫人的事么?”
上官华平复怒气,长吁一口,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那些官宦出身的富户?又怎会为他们的孩子诊治?”
“我心狠手辣,但先生医者仁心。”话语悠悠,带着笃定的语气,李春庭诚恳道:“那一对娃娃的娘亲难产而死,连孩子名字都没起好就撒手而去,已是没了娘的可怜孩子,如今未满周岁又连夜高烧。莫非先生现在拒不救治,是想狠狠心,送那一对娃娃早点去阴曹地府与他们母亲团聚?这样的妙手仁心,倒是与在下的心狠手辣不相上……不对,应当还是先生更胜一筹。”说到最后一句,一字一顿,李春庭眼神含笑看向上官华,走上前,轻声道:“原先想着,先生若是不从,我就干脆打昏你扛到曲阳山庄去,你若是不肯救治,我便把你的手指脚趾都一根根掰断,若是还不肯救人,我就再效仿那火云教,把先生的经脉也挑断几根,想来上官先生医术高超,到时候医治自己起来也没大问题。”
小月听得冷汗淋漓,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向春风如玉光风霁月的万公子,竟是这样的恶徒,转而又觉得怪异,这万公子若真是这般凶恶,又为何要管曲阳山庄两个孩子的安危,“那……那两个孩子同你什么关系?”攥紧袖子,额头渗出薄汗看向男人。
第66章 爱屋及乌
月色下乌篷船划水而过,穿梭于菱塘内,成珏衣袖轻挽起,在湖水中涤去掌心血迹。耳边湖风略过,整个水面只剩下这艘小舟的涉水款乃声,眼神不由自主地黏在那人矗立在船头的背影。
这小舟涉水的速度已是极快,对李春庭而言,却是恨不得飞身而起直接飞到那上官华的房门口才好。负手而立,指甲刻入掌心,不由得想起旧事。
成珏听到李春庭所言,生怕其人的容貌会因为自己有一丝损伤,紧张得一把拉住上官华,“您若是气不过要伤他,那只管把我的命也拿去。”
上官华扯回袖子,心中痛惜,看向成珏,“小月快去把伤药拿来,他这是新伤,及时用药还能缓解。”见其目光紧粘着李春庭,自己心中更是气急,“难道用伤药你还要看他的脸色?”
“劳请叔叔,先随他去曲阳山庄。”成珏垂着眼松开手,他带上面具遮盖住骇人割痕。
上官华听到女子尖叫般的质问,朝成珏的脸看去,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几步上前想要查看,却被成珏后退几步躲开,“是他干的?”眼神直射向那身姿挺立的男人,恼怒道:“是你所为?”
李春庭眸光扫向成珏,见其人亦是看向自己,眼神看向上官华,神色淡然道:“他与我旧仇颇深,还偏要跟在我身边,我气急,便拿他这张俊脸撒气。”
上官华哪会料到李春庭口中的撒气消火是生生将成珏的容貌毁掉,“李韶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一个徒弟……这般心狠手辣厚颜……”
“成大哥?你为何带这个皮面具,夜里看上去怪吓人的。”小月红着脸走进屋,腼腆道。
成珏没有回答,刻意后退半步,嘴角扬起看向女子。
小月本还不太好意思去细看成珏的脸,可男人这样不言语,倒是勾起她的好奇心,顺着那勾起的薄唇,细细打量起男人带着面具的容貌,面具自鼻尖以上覆盖住男人上半张脸,眸中莹光难掩看向别处,她忽然发现男人眼角多了一处伤痕,那伤痕似乎极深在面具下延伸至耳际,“成大哥,你的脸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成珏听懂李春庭话中含义,他立在原地,低头道:“我就在此等候。”
听到他这话,李春庭反而上前抓过成珏的手腕,拉着男人跟自己走向岸上,“这毁容一事是我亲手而为,也是你心甘情愿,我问心无愧。他上官若是不愿,我便是打昏强绑也要把他送到曲阳山庄门口。”
快步走进院门,李春庭直接带着成珏向前堂而去,迎面撞上从堂内走出的女子,他微一错身,松开手,任由那女子撞到成珏怀里。
李春庭默然点头。
面具之下的眉头因为男人默认的反应而皱起,成珏万没有想到,这李春庭竟然还和女人有了孩子。细一想,又符合情理,李春庭在遇到他之前,就是个放浪逸事传遍江湖,还引得各派青年才俊厌而远之的风流浪子,拆散青城派与王家婚约,从云霄阁手中抢走江湖第一美人等等,若是把他做得每一桩“好事”拎出来细说,足以养活几条街的说书人还有富余。
成珏心中也很想知道答案,眼神看向李春庭,等着他回答。
“先生救还不救?”李春庭走上前,威胁道。
上官华怒气压下,打量起李春庭神情,他这位冤家一样的救命恩人一向对自己亲若好友又敬若尊长,今日这样反常定有缘由,“要我救治,那你先老实告诉我,曲阳山庄那俩得病的娃娃,与你有何干系。”
那一年他独闯魔教分坛后受了内伤,在去找上官华的路上又不慎染上风寒,昏昏沉沉地到了姑苏城,凭着记忆摸到自己原先买下准备成婚用的宅院,还没进大门就昏厥在门口。当他再睁开眼,却看到那已是邵夫人的女子正困倦地支着脑袋睡在床边守候,女子带有薄茧的葱白细指贴在自己的面庞带来熟悉的温度。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当时的李春庭百感交集,弄不明那楚云为何抛弃自己去嫁那高门大户,还要到独自跑到他置办的婚宅里呆着,他也不想去责问,既然这女子对他仍有情意,纵是东食西宿,于他而言也是无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