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光不知何时退回去了,黎明前的黑暗重新主宰沙漠,尖刻的冰冷与昨夜的柔情形成强烈对比,犹如一根针刺进三人的脑袋,使他们脸色发沉,僵持地站在昼夜交界模煳的晦暗之中。
“想抽取你体内的恶魔是真的,想帮助你也是真的。”面对质疑和威胁,昆廷平静地说。
“那就过来。如果你坚决要走,那就等我安葬好伊桑,带上我一起走。”
海卢森握紧拳头,压抑着怒火,“你一直想我离开曜国,现在我被流放了,只身一人无处可去,你却要这个时候离开?!”
昆廷神色淡淡,“你后悔了吗?”
“我不后悔,但你不能就这样走了。”海卢森步步进逼,冷怒地质问:“你和我交合,就只是为了取出我体内的恶魔,为你所用?”
昆廷看起来像得到份爱不释手的礼物的孩子,紧紧握住,目光流露出忧伤和不舍。
锡林有点内疚地看着小镇魂使,听他说:“随口一提罢了,我们回去吧。”
锡林站起来,尚未开口,便有一道压着紧张的声音传出,“回去哪里?”
一片手掌大的龙鳞。刚才他听见细微的磨擦声,是在打磨?
昆廷走近一点,看见锡林还拿着一块边缘平滑的石头,它让本已锋锐无比的鳞片变得更加像片刀刃,龙鳞尖锐的那头打了个小洞,绳子交叉地系住鳞片尖端,然后穿过小洞,变成了条项链。
锡林为昆廷戴上,昆廷托起来仔细欣赏战士的手工,突然问:“这是我送你编绳耳环的回礼?”
涅盘重生。
昆廷踮起脚尖,额碰额,厮磨他的唇瓣,“海卢森,我没有办法带上你……但愿恒星之意引领我们重逢。”
海卢森痛苦地闭上眼,享受最后的亲吻。
下刻,黑翼张开,龙与人飞离地面。
“你身上有他的气味,你和他也有过肉体关系是吗?因为你早就知道他要走,所以昨晚才这麽心安理得地坐在外面听床叫?!”
两道漆黑高大的身影对峙着,一边是不可置信与失望,另一边是皱眉与为难。像拉满的弓弦,手指一松,两边都难免波及。
海卢森感到荒唐,察觉到不可演变的重复性,就像叶迦选择拉蒙,皇帝另立王储,他又一次被舍弃,更无法扭转结果。
正值黎明与破晓交界的时候,万物寂静无息,天边是什麽都窥探不出来,一望无际的黑暗,烧了一夜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唯有几缕黯淡的雾光洒在龙躯上。雾光偏向苍青色,映衬得漆黑的鳞片有点苍茫,锡林削厉如锋的轮廓少了冷酷和肃杀,多了几分沉淀的古朴韵味。
一名沉静的,宽容的,充满阅历的战士。
昆廷把过去从未想过的词汇放在他身上,首次感受到发掘伴侣鲜为人知的一面的乐趣。
海卢森作最后通牒,昆廷不为所动,“这是我没有办法做到的事。”
海卢森咬牙上前想捉住他,被锡林踏前一步拦下来,锡林并未有武力逼他退后,只是挡住了他。
海卢森转头狠瞪着他,情绪游走在失控边缘,但眼里带着的不是敌意,而是无助与难过。他用来抵御一切的硬甲被昆廷打碎了,没有保护,没有伪装,像赤裸裸的婴儿游走人间,现在他要被抛下了。
昆廷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海卢森冷冰冰地瞪视着他,冷笑了声,“那昨晚的温柔算什麽,内疚,还是故作姿态?如果只是一次交易,你倒不如粗暴到底。”
面对昆廷的沉默,海卢森彻底沉下脸,阴沉地威胁说:“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既然选择了开始,就绝不能中途退出。”
昆廷转过头,“回去我们原本应待的地方。”
海卢森听见对话走出来,顾不上穿衣,布料随意地盖在身上,很多没有遮掩的位置都能看见淡红的吻痕,他脸色难看,“你……要丢下我吗?”
“为什麽用“丢下”这个词?”
提起耳绳礼物,锡林目光一柔,摇头,“虽然这趟逆旅快完结了,但为了以防临时生变才做了这个。危急时可以给您当护身的武器。”
“回去了可以再做一条吗?”昆廷清楚脖子上这条,是带不出王族阵式的。
锡林抱歉地摇头,“冰龙神在诸神之战早期已经陨落,龙族随之灭绝,我们的时代没有任何一点与龙相关的材料。”
海卢森独自伫立在光暗漫流的丘陵上。
生于光,入于暗。这就是昆廷口中的“恒星之意”,对他的安排吗?
昆廷没能给予他美好的爱情,但为他带来了全新的开始。
昆廷看着满眼失望的人,轻道:“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分别令人受伤,但更希望你能从那个没有结果的僵局中解脱出来。”
他走近他,海卢森微微低头,一只掌心贴在他冰冷苍白的脸颊上,“阳光会灼痛直视它的人,有时也会叫人自惭形秽,无所适从--这点,在曜国应该没有人说过?”
“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优秀,只是这个地方不适合你。”这一点,海卢森二十多年的经历已经足够验证了。
锡林听见声音,忠诚地把身体转过去。
一道苍青的晓光恰好洒在沙丘表面,龙跪在天际与沙丘的交界线上,两人凝视着,映进彼此眸中的景色辽阔而没有壁垒。
昆廷把目光落在他手里握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