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另一个养父易畅不同,沈煜升虽然是商界出名的精英,但向来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从来不会和他有过多的沟通。他们见面若不是出于易畅撮合一家人在一起的契机,就是因为一些工作上的需要,而且即使对方对他表现出一个亲人的关心,他更多时候还是会尴尬地误认为是工作上必要的沟通。
他知道他爸已经在努力,不过就目前来看,他还是有些忌惮与他相处。
“这几年你进步了很多,你叔父几天前刚和我夸过你,”对方笔直地站着,看着他道,“只是我听说,你最近跟周家的少爷走得很近,还为他促成游乐场开发案的撤回,是这样吗?”
与他相当的身高,宽阔的肩背,但仅仅是这样背对着他站着,还是能赶到那极为强烈的沉稳气场,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信,让他的神经都不自觉地绷紧了一些。
“爸?”他走近几步道。
沈煜升转过身,看见他时脸上也没有波澜,道:“来了?”
“……好吧,沈总的惬意本打杂的理解不了,”他抬头,眼神无奈,“走了,回见。”
在他转身要迈出家门的时候,手臂被拽了过去,随后唇上落下了一个结实的吻。
他睁着眼,看着青年闭上眼专注地吻着他,结束后还意犹未尽地咬了咬他的上唇,抬眼道:“回见,我的写枫。”
他赶紧坐起来,从地上捡起他的衣服,边穿边骂道:“你干嘛不叫我?不知道我要上班吗?!”
“看你睡得那么香不舍得叫你喽,”沈有赫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短短几个月,周写枫也开始喜欢上班了啊。”
周写枫不想理他,穿戴好就冲进厕所去洗漱。
他捏紧了拳,沉声道:“你还没说到重点,到底是谁迫害他?”
“当时和东南有密切合作的,除了几个北边的大企业,就是这一带的龙头周氏,”对方停顿了一下,“要置你父亲于死地的,就是周氏的总裁,周炳炎。”
瞬间,他只觉脑中一声巨响,心里一阵剧烈震荡,眼神一时失了焦。
丁奕点头,道:“我是他经营东南时的助理,也是他的好朋友。十七年前,你父亲遭受了残忍的商业迫害,所以在和你失联后就躲藏了起来,一直都处在避难的状态。”
沈有赫静静听着他的话,渐渐捏紧了拳。
“商业迫害?什么样的迫害?”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靠近他,“是多严重的迫害,才会让他躲躲藏藏十七年,把自己在世上所有的痕迹抹掉,不肯和他从来没放弃找他的儿子见面?”
“沈总你好,我是丁奕,之前是东南房产公司总经理助理,”男人看着他的眼神稍微有些局促,“很抱歉,这次有点唐突,但我确实有要紧事。”
“东南房产公司,是很久以前破产宣告的那一个中介巨头吗?”沈有赫打量着他,“说吧,找我什么事?”
“谢谢沈总理解,”对方走近几步,将一箱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我这次来,是想把你父亲甄禹信的遗物交给你。”
在他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那几叠文件发怔的时候,他又渐渐开始后悔刚刚没有叫住男人。
其实,不论是严厉的批评,还是唠叨的嘘寒问暖,他都不那么反感。他心底里渴求的,只是那一点点关注,随时会出现在他身边的关心和爱护。
他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在二十多的年纪,本该足够脱离父母的羽翼放飞自我,虽然表面上看,他就是这样独立的年轻一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正向往,想攥在手里的到底是什么。
沈煜升微眯着眼看他一会,道:“表面上他们自然是不会表现出来,但是你应该要有自知之明,这是一个从商的人必须要有的觉悟,不用别人说,自己就能感觉得到。”
“我不知道你和那个人具体到了什么地步,但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清醒,因为商场上的一次意气用事很可能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我不希望看到我们的员工跟着你遭殃。”
直接到尖锐的话让沈有赫心里沉了沉,道:“放心,我不会的。如果爸你不踏实,那大可来沈氏监督我。”
这一晚,周写枫睡得很沉,罕见地没有做梦。
醒来的时候,他便看到一张俊朗的脸,那双明亮又锐利的眼睛正带着笑意看着他。
“早。”沈有赫对他道。
他眼皮跳了跳,道:“是。”
“为了撤回一个非常成熟的开发案,你拿沈氏的利益对换,还转移了自己拥有的周氏股份,你是怎么考虑的?”沈煜升靠近他一步,“小赫,你和他的关系不一般吧?否则,我实在想不出你这样做的动机。”
“是,他是我追求的人,”他直视他父亲,“这只是合理范围内的牺牲,是我在考虑充分之后做出的决定。事后我也和高层交代过,他们都没有意见。”
他问:“爸,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沈氏?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就来看看你,我们也有阵子没见了,”他爸对他推去的座椅摆了摆手,“顺便来d市处理一下事情。”
沈有赫点点头,猜想对方肯定是因为有要事才会来d市,而不是专程为他。
他感到有些窘迫,没再说什么就开门出去了。
沈有赫看着他匆忙的背影,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
今天到沈氏的时候,沈有赫发现他的办公室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今天连晨还会带情报过来找他,他必须要抓紧时间过去。现在这个真相快水落石出的关键时刻,他不希望自己会掉链子。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见沈有赫走了过来像是要送他。
他边穿鞋边道:“你今天不上班?”
“等会再去,我的时间很自由。”
过了一会,他勾起唇对面前的人道:“丁先生,你如此仓促来到我这里,就是为了编故事吗?”
“不是编故事,”僵硬的氛围被另一个声音打破,郑一芮打开门走了进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丁奕看着他,眼中有着浓重的哀伤:“自从你母亲死后,你父亲就患上了精神疾病,这几年严重恶化了。因为仇家一直在找他,所以他不能轻易露面……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是我和几个朋友陪在他身边。知道你在这里后,本来我们打算带他过来见你,但可惜上个月……他挺不下去了。”
“你父亲他……自杀了。”
沈有赫猛地抬眼,额上青筋跳了跳,但还是很快敛住了情绪。
“……你认识我父亲?”沈有赫心里剧烈震动着,又问:“……他死了?”
关于他父亲甄禹信,他只有儿时很模糊的记忆,只记得那是一个做生意的人,经常忙得回不了家。后来在母亲意外过世后,他便开始流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找他父母但都一无所获,甚至在后来有了足够的实力后,也没能查出他父母亲的所在。
很明显,有人刻意删除了所有的资料,但他至今不知道为什么。
咚咚,门敲响了,他道:“请进。”
门开后,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他很陌生的面孔,一个穿着体面但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男人。
沈有赫微微皱眉,道:“您是哪位?”
对方看了看他,平静地道:“你已经大了,不用我操那么多心,我知道你会把我的话听进去。”
沈煜升看了一眼表,对他说:“就这样吧,知道你不喜欢啰嗦。好好工作,下次我和你易叔一起来看你。”
他点了点头,目送高大的男人走出了办公室。
“早……”他揉了揉眼坐起身,“几点了?”
“十点。”
“……十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