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权开灯后的第一眼,就被桌上的身份证明和一张支票气得青筋直跳,一张200万的支票,上面只有数字,旁边就是一份光鲜亮丽的身份证明,新的那张。
陆权手臂上的血管被怒气冲得鼓起,他咬着牙转身就走,陆诚停在窗台边听见楼下震天响的关门声,关了房间里的灯退出来。
而且陆诚没做的,不止是房间。
清宇最开始被带回来的时候,那种恨夹杂了故意看热闹的恶意,陆权想送他一个下流的双性人玩具,听话又胆怯的清宇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是恶劣玩笑最初的设定,只是陆权自己都没发现,他心里的天秤从一开始就向着清宇倾斜,那些他得不到的,渴望过的,想要弥补的急切,都移情投射到了清宇身上。
陆诚不难想象他们相遇时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清宇不见了,归来的恨意比之前更甚。
送到嘴边的美味,他为什么不吃?
所以最开始他就是这样表现的。
所以,这就是清宇无论如何也要逃走的理由?
而会所的经理以为是商品质量出了问题,陆某人来找事,只是都这么久了,就算保质也不可能保两年,经理心里打着腹稿准备推脱责任,结果没想话里话外绕了多大一圈,人又走了。
陆权听到厕所里的壁尻是会所免费赠送的服务,不会回收,他铁青着脸转身。
回到车上,双手握上方向盘,陆权没有第一时间发动引擎,反而是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自己的脸。
“清宇。”
她正低着头,往长条大厅靠窗的那一侧躲开人群向前走。
过往的人影一个一个经过她,她和陆诚的直线距离越来越近,擦肩而过时,陆诚从侧面看见了他熟悉的下颌线条,手臂曲线,肩背,侧腰,还有……
那件眼熟的裙子上的点点亮片。
水雾窜进杯里,和酒液融为一体,只留下滋滋的水汽声,昂贵的东西变得一文不值,陆诚放下手中的东西,身边的助理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家开始缓缓随着人流向外走。
头顶的灭火喷雾只会在警报解除的那一刻结束工作,鼻梁上的镜面被迎面而来的水雾模糊了视线,陆诚伸手将它取下来,随着走廊上的大多数人移动。
35楼的会客厅是全欧式的建筑风格,壁画穹顶,花瓶雕塑,脱离现实的豪奢,陆诚面前是一位同样参会的代表,她整洁的肩背沾上了大面积的水雾,水珠被衣服纤维牵绊住。
然后,他们聊到下一年重要的投资,那仿佛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却不料,下一秒的大楼内突然响起了惊声尖叫的警铃。
火警。
又一次的不欢而散是必然的。
*
陆诚踏入悦缦bh 35楼的时候,会客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陆权跑进学校,找到了那个路口,就在校园内行车的大道上,他站在和清宇相同的位置抬头看;人行道,树,阳光,路口,这里太普通了,就和消失的清宇一样,除了夏天的风和夏天的味道杂糅在一起。
陆权一直待到很晚,黄昏时天边酒醺色的晚霞,他看着摇晃的树叶叹了口气,感到久违的头疼和迷茫。
陆诚回来时,沙发上的另一个人还握着手机想事情。
“没有定位。”陆诚淡然地说到。
“什么?”
“手机上没有定位,”陆诚伸手拿起桌上被摔下的手机,这是和他一样的机型,入手却感觉冰冷,他抬头看陆权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没有给清宇放监听设备。”
清宇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除了第一次进去找手机,陆诚没有再进去过,最多是有一晚按开灯光看了一眼室内。
也许他有想过要将房间翻得底朝天的,要把所有藏在交落里的秘密都放在阳光下,但他心里依旧有一丝侥幸,和陆权一样,他希望清宇是出去放松了,参加疯狂的派对、彻夜不归的舞会,大学里有很多这种被年纪大的人归为“失去理智”的活动。
陆诚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年纪,他不想在清宇再回家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翻天覆地。
他起身,跟在陆诚身后,两人中间隔了一张桌,像相隔千里的的山脉,“把之前的定位调出来看看。”
手机被扔在翻开的文件上,发出“嘭”的一声,陆诚抬眼看面前黑屏的手机,又看沉着脸的陆权,他没接话。
从陆权离家开始,大概有十年,十年的时间两个姓陆的人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相处,更别说交流,陆权对他总是带着针对性的恨意,微妙而持续。
这张脸最初是少年时期他痛恨的脸,上面有秦慕渊明显的眼睛,却合着陆时冉部分的基因。
清宇被带回家是因为他想要恶心陆诚,虽然被拉住衣角的那一刻让他心中一颤,心底压下的记忆重新翻开,他想到了被留在花园门前的自己,但羞恼的心里还是一瞬间有了计划。他不想让陆诚好过,他还要把这只屁股买下来,那可是和陆诚一样死沉沉的眼睛啊,多么有趣,还是从墙上买下来的。
最好是让陆诚和清宇做爱,然后让陆诚看到他留在清宇身上的痕迹。
陆诚觉得血气只涌上头,他拨开身侧的人向后挤,如炬的目光盯着她,想去抓住那只行走间垂下的手臂。
其实也没多久,就几个月而已,陆诚却像太久没喊过这个名字,连口腔都在勾勒回味发出的音节。
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所有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走,所以,当有人穿过人群反方向前进时,逆行的动静一下就吸引了陆诚的注意。
眼神扫过去,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女人。
也不算纯正的金色,准确地说,是金栗色交杂的头发,披在肩上遮住了脸,只露出光洁的手臂。
淅淅沥沥的水雾即刻洒下,落在头发,脸颊和袖口,刚才热闹的社交场所霎时间变成了惊慌的逃生场所,会场里的人员被立刻赶到的安保人员指挥着离开现场。
35楼,需要从这一栋大楼步行到隔壁平行的建筑,然后乘坐电梯至地面,大楼尚未全面排查前不得返入。
这是繁琐的过程,过程中一定会伴随着争吵和惊慌,而陆诚早被这几个月踌躇不前的调查磨得没有了脾气,清宇像一滴水融入了海洋,走失的孩童和迷失的老人有多难找,头脑健全又没有身份的年轻人就比前者更难。
陆诚今天的状态不佳,鼻梁上的眼镜带着讳莫如深的矜持,他捏着酒杯沉默地聆听,身边的助理和他站在一起,偶尔和人搭话几句。
沉默并不是精密的武器,它真正精密的地方在于不清楚表明红线何在,从而让对话者不断自我审视和过度反省。
陆诚无需回应,也不必厘清规则,他仿佛置身事外,让有意交谈的对象自然地做出相应的调整。
陆诚走到桌边,放下手里送来的资料,是从清宇的交通卡里调出的数据,然后开始解脖子上的领带。
他和陆权不一样,最近陆权带着人在城里四处寻人,陆诚还是每天心平气和地去公司。
陆权不仅翻找了酒店、旅舍、澡堂,甚至大脑恢复工作的第一时间就去了会所,也许是会所的人把清宇抓回去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