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很奇怪,没有像平时那样夸张地露出牙齿,和善得令人牙痒痒,简直像个笑面虎政客。这个笑很轻,但配上他那张其实算得上冷颜系的脸,季阳觉得要比平时好看点。
“你以后可以少笑点。”季阳突然话多:“你少笑点我觉得好看。”
孟知了疑惑,季阳抬起手,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庞,眼神躲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气氛原因吧?只有他们两个人,季阳不愿意再装了,有什么,想说就说呀。
孟知了有点疑惑:“你不学化学的?”
他觉得他像学心理学的。
季阳不回答,另辟蹊径:“我看你也不像学法学的。”
他不再想其它的,冷静地擦拭处理。
背上的腿倒没有大动作了,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夹紧自己脑袋,只是膝盖慢慢拍动着,蹭着他的后脑勺。
他眉微微一皱,想笑。
他喘着气,孟知了看见他身下的黑色床单又被染湿了。
孟知了突然有疑问:“你洗不洗澡?”
季阳今天热成这样,不洗澡怕是要……孟知了想起了自己桌上没吃完就坏掉的白馒头。
季阳马上撵人:“快滚。”
孟知了没有反抗,从床上下来,清理了垃圾,提起医药包,准备离去了。
“包留这儿。”
季阳刚想说我能忍住,小腿肚就被捏住了,男人的手热热的,感觉到下面的骨头和力量。孟知了这几天来梳得整齐以至于真的像个书呆子的头发已经乱了,变成了初见那晚凌厉的模样,似乎也沾着汗水,亮晶晶的。季阳眯眼一看,才发现他是少年白,银发杂生。
他在季阳面前侧做,把季阳的右腿架到了自己肩上,像挂单肩包一样简单,还挪了挪,让他的腿弯夹住自己的后脑勺。而他的膝盖,则很强势地压在了季阳左腿膝盖上,制住他。
“疼你就勒我,也可以踹我,但不许跑了。得赶紧处理,完了……”他顿了一下,然后依然很轻松:“我还要回去看季凉。”
和他妈真是一样呢。
“你笑什么?”
耳边又传来男人的声音。
唉,季凉也是没什么长进,直播也快半年了,没什么成绩,混日子罢了。
不过这次公布恋爱,粉丝就开始爆炸了。
看来炒作也不是毫无用处。
季凉哭天抢地:“二叔。知了是我大学的初恋,他在国外去了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等他。二叔,我真的爱他,二叔,你们就同意我们吧!”
季凉要找个男朋友,季阳也不知道那边同样也是少年白的二叔会作何反应。
几年前,他们的老爹,终南曾经呼风唤雨的首富季总,酒后驾驶出了车祸,送进icu,出来就成了植物人。季家如今主要是二叔三叔在操持,管理着父亲留下来的空大家业。
“……你陪我去干什么?”
“……我不是也要写博士论文?”
孟知了沉默下来,手上擦拭着,他手法娴熟,没有掉一点药水到床上。季阳虚起眼睛,和他套话。
“你学校哪儿?”季阳问:“我想查点资料,我学校离这儿有点远,你们图书馆怎么样。”他低头看着孟知了涂着药水的手,令人惊讶的是,聊着天,痛感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看来,寂寞是伤口上的盐,越寂寞越伤痛,热闹却是可以凝血的血小板,止住了痛楚。
孟知了低下头,继续擦药,用棉签挑走那些败血。
可季阳毕竟是成年人,“湿了”,太暧昧了。
他想发作,但无处发作。现在又被他半抱起来了,腿下悬空,要是再踹,恐怕自己要摔地上。他左右为难,只有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可孟知了没有暧昧的意思了,他看了一眼那边的床:“轮椅都湿透了,先去床上吧。床上有枕头,你抱好。包放下,别给别人抓烂了,人小唐还要背它走街窜巷当家庭医生呢。”
他又说:“你不笑就像学法学的。”
孟知了又笑了:“你傻啊,笑面虎才是学法学最溜的。”
孟知了看上去很有经验。
“为什么?”
季阳假装抬了一下虚空里的眼镜,孟知了笑了。
“怪我没戴厚厚的眼镜?”
有点暧昧,像是身下多了个女人,女人才会这样轻巧曼妙。
季阳很敏锐:“你想笑什么?”
季阳怎么那么聪明呢?
季阳笑了一下,“哦。”
倒是蛮乖了。
孟知了有点想继续逗他,但只有一秒钟,这个念头就被理性压下去了。
而季阳像只雪豹,缓缓抬头,微微眯眼,仿佛看见了一只试图摸他屁股的老果子狸。
季阳突然说话,声音沙哑:“小唐明天还要来。”
“是是是。”孟知了马上回头,发现他还是很有资本家特质的,绝不放过压榨任何一点劳动人民的血汗的机会。
季阳扭着腰,在床头柜上抽了纸巾擦汗。
疼痛让人麻木,季阳恍惚回过神来,冷气那么足,但他的鬓角还是有豆大的汗珠。
孟玄思望着他,皱眉,他觉得季阳浑身都被汗水洗过了。
鼻间的味道仍然刺鼻,他轻轻地把药水放下。
季阳心里堵,想来想去,嘴角突然挂起轻蔑的一个笑。
哦。他想:这么多年了,季凉还是个小骗子,脾气一点没变。
还是一个小废物,正道从来不走。
三叔一直挺和气,只有二叔,是特别严厉的。老爹不打笑脸人,二叔却专治季凉以笑蒙混过关的脾气。因为季凉成绩差,二叔家法伺候了几次,吵了几架,就听说季凉搬出来了。
小孩子都爱离家出走,二叔没必要和他置气,该管季凉还是要管,他还把林叔派出来,好好地管。其他的,该给的钱、资源、好处,一样没少。
季凉刚开始直播,二叔还给买了粉丝买了营销呢。
“你和季凉怎么认识的?”
“哦,我们一个月前认识的,一见钟情。”他回答得很快。
季阳皱起眉,他听季凉在楼道那边和叔父们打电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季阳没踹他,但脚趾疼得蜷在一起,讶异绷紧着腰,忍得很辛苦。
消毒水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伴随冷冷的空气,就像是在医院里。季阳用尽力气去忍耐,全身都出汗了,精神变得恍惚。仰头,看着明亮的灯光,有点不确信自己在世界上的存在,而孟知了的声音突然将他拉了回来。
“我学校?也离这儿挺远的,你要真想去,市图书馆不远,我可以陪你去。”
他轻轻地抽走了他救命稻草般的包。
季阳被安到床上去,背后垫着枕头,手上也抓着枕头。季阳抿住唇,暗下决心,再痛都不出声了!他正打算不动声色地熬过去,手指攥得僵硬,可看着孟知了在他面前屈膝,跪在床上。对着伤口刚弯腰,季阳就又神经过敏,忍不住颤了。右腿一动,孟知了马上按住。
他向它吹了一口气,抬起眼:“又想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