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问路时,那个教官嘲讽带着愠怒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白慎华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南寓这两天又做了什么了。他背着空荡荡的书包,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还存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这不是他用系里的资金买的,而是自费。——当然了,他可不会那么坦然地公费泡妞。
走廊两边的寝室逐渐变得安静,白慎华心想:都睡了?越走越静,他的心却反而出汗,但他一点也不畏惧,依然挺拔走到了门口。
“南寓,我来看你了。”
白慎华没有光自己找,他还是去问了人,问计算机系的位置和宿舍。然后他就没有再在这边逗留了。白慎华很清楚做人不能留太多痕迹,有迹可循的话,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对于南寓,他不能表现得太多了。
中午一结束,白慎华就被院里的女生包围了。他去了她们宿舍,把零食统统分给她们。历史院也不大,专业虽然多,但改革后都是小班制,一个新生班只有一二十人。安慰了她们,白慎华又去了男生寝,看了为数不多的二三十个男生。等终于从业务中拔冗,他站在走廊上,走廊还是人来人往的,他脚步迟疑,还是爬上了楼梯,绕了几个弯拐,到了南寓的寝室门口。
“现在好多啦。”他去对他们喻古通今,看向基地那边的草场,那里荒芜了。
他指着那边,“以前我们在哪儿打靶子。有实枪训练。”
“真的?”一个高大的男生瞬间坐不住了,他们的方队基本按学院排,但也有其他系的混进来,那个男生显然是其他系的,他浓眉皱起:“要是真能打实枪训练,那再训得狠我也没意见。怎么给取消了?”
南寓第一天就斗殴,正好院系领导还没走,于是全部挤到了宿舍里来——安慰南寓。南寓的司机脸是如丧考妣,再次铺了床换了床单,并且给里里外外的室友们都偷偷塞了红包。“担待担待,见谅见谅,南寓家里出事了心情不好。”男生们打又打不过,找老师也没用,于是只能收了钱包忍气吞声。他们万事把自己当死人,不和南寓说一句话。所以只要碰到南寓,哪怕在洗手间,所有人都绝不说一句话。
白慎华:“等等。扬程……是不是去历史系了?”
南寓不说话,前面那句他觉得已经说清楚意思了,他不想再说第二遍。可男生看他不想说话,还以为是他心虚了。男生当即就踩着南寓的床铺走过来,在惊讶的吴三身边蹲下,还拿手拨了拨南寓的头发。
“你怎么了?那么小气啊?”
吴三:“啊!同学!”
“白会长!”
整个历史院闻风而动,女生们看见他,像看见了救世主,纷纷要扑过来,无奈教官面色铁青,才不敢造次。白慎华笑着走过去,先和教官打了招呼,然后把慰问品放在一边,进去和她们聊天。
有的女生哀怨:“会长怎么不把东西分给我们啊?饿死了饿死了。”
白慎华猜到了什么,面色和睦镇定,“怎么了?”
南寓的光荣事迹喷涌而出。南寓的威名早就在计算机系传开了,大家伙儿都不乐意惹他,乖得像孙子。进基地第一天,吴三在上铺给少爷铺床单,有个男生来得晚,于是选了南寓身边最后的那个床位。他麻利地爬上床,众人屏息,听见了南寓的声音。南寓在床下,仰头看他。
“那张床你不能用。”
“你很烦。”南寓不再理会他,出门了。
白慎华下意识想抓他,但下手没有很果断。而南寓走得很果断,猛地擦过正在吃葡萄的室友们,吓得他们赶紧囫囵把果子咽下去。他走了,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嘎吱”,整个宿舍瞬间活了!
一个男生跑过来,嘴角还带着葡萄皮,他瞪大眼睛,惊喜无比。
白慎华走向南寓,众人自觉地往后退到门边去,把整个宿舍中间空出来。
白慎华侧头看向南寓,舌尖轻轻碰到牙齿,喊出他的名字,“南寓。”
南寓的侧脸近在咫尺,他看上去比白慎华高,但其实真站到身边,倒也不差太多。白慎华是身材偏纤细了,所以反而不觉得高大。南寓则肩宽腿长,又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势,无端看上去就有一米九。南寓高挺的鼻梁肃穆,嘴唇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他就是静静望着楼下,风吹着楼下高大树木的树冠,而南寓的睫毛也在微微颤动。白慎华望着他的眼角,南寓是双眼皮,眼皮长出了眼尾一截,仿佛眼线一般拖在睫毛根部,看上去很精致。
“我好像认识他……”
“学校招生片上是他吧?”
“文科生,能说。”
阎王:“你是谁?”
小丑笑眯眯的,“我是白慎华啊?你忘了?”
南寓的冷淡碰到了他的热恋,这还真是被黏上了。看他不退缩不反抗,南寓都有点不太会做事了。他放下胳膊,皱眉,“你干嘛?”
白慎华下午去了办公室报备行程,学生处的主任长吁短叹说学生是越来越不好带,这一届的小孩比起上一届又是越来越不能吃苦了,刚训了两天就吵吵嚷嚷,没几句就扯上人权,还偷偷拿手机联合了外面的家长要给东外买热搜,说不把学生当人。白慎华轻言细语,说肯定过去做思想工作。主任很信任他,于是给了两千块的资金,让他多买点食物去探望探望那群新小太爷。
白慎华是一个人去的。军训基地一般连老师都不怎么放进去。他提着满满当当的新鲜水果,背着一书包零食,在门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香蕉和巧克力诱惑,就被放进去了。
他走向训练的大操场,学生正在休息。一片片乌泱泱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新生方队看有人来了,都翘首看着他走向哪儿,好一阵喧哗。白慎华心里有点骄傲。现在这点训练算什么呀?早听说一年比一年松了,白慎华进校的那一届军训才是正值顶峰。就是因为太严,伴随学校名气上涨,学生们的舆论也越来越严重,军训才不得不不断放宽了尺度。听说都没搜身了,那时候有同寝室的男生偷偷夹带手机,被查到了,白慎华他们通宵蹲墙根挨训。而那年,他可力压群雄pk掉了好一波人,当了最后的升旗手。
门开着的,里面也全是人,但怎么说呢——全是死寂,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他一说话,所有人都在看他,窗边看着外面风景的南寓也回头来。
白慎华拎着那串葡萄,面对这坐牢一般安静的监舍,嘴角不易发现地扯了扯。
“南寓?”他笑了,热络地走进来。他是谁?有名的交际老手,他最不怕的就是冷场。白慎华一脸自信地步入,南寓彻底转过来,倚在窗边看着他。他抱起胳膊,看着白慎华走到眼前,他身边所有的室友看白慎华的眼光也如出一辙:就像在看一个自己走到阎王殿前面看自己的生死簿的小丑。
“你好教官,请问计算机系在哪边?”
“找人?”
“对,南寓。”
白慎华:当然是高标准才有高质量,质量下降了肯定不给打枪了啊?但他没有这么说,他只是一向温润如玉:“最近两年管得严了。空包弹一不小心擦枪走火,也挺疼的。所以还是算了。”
男生有些惋惜,说:“诶。”
白慎华坐了一会儿,方队又开始训练了,他起身离开。但他没有去宿舍,他绕着操场的边际慢慢游荡,游去了南边。南边都是理科系了,男生果然很多,都穿着迷彩服,要想找出人来,也是难。
白会长啥都拎得清,“训练是不能搞特殊的哦。等中午,少吃点,到了宿舍我给你们加餐。”
“哇噢——”她们一阵欢呼。午餐当然会少吃好吗?那猪食!她们根本吃不下!
白慎华盘腿坐下来,和她们一起晒太阳。学生们肯定一张嘴就是诉苦,白慎华都笑着开导。
这一拨,就把计算机系拨得鸡飞蛋打。
谁都不知道南寓怎么把那么大一个男生猛地一把就拽下来了,空中一膝盖顶上肋骨,给踹进了下铺里最里面的那张床。男生头撞到了栏杆,出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南寓按过去,一肘子把脸打歪,再狠狠扇了一耳光。这么一套操作,男生的战斗力全给打没了,头晕耳鸣眼前一片黑星。全场鸦雀无声。
“扬程可真他妈惨啊……”说起这件事,他们还是心有戚戚。
男生挠着头:“啊?”他倒挺好说话的,“可这儿只有这张了啊?”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男生憋屈了,站起来,“那你什么意思?我睡哪儿?”
“你认识南寓?!”
白慎华:“对。各位好,你们都是计算机系的吧?我是他历史系的室友。”
“天啦,你就是白会长?”男生拽着他不撒手:“天呐,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他的心怦怦跳,自己都没发现说话声很是干涩,“你怎么了……”
南寓回头瞅了他一眼。
“不午休吗?”他看了看身边的床,估计南寓身边靠窗的左上铺就是他的了,因为这是四张铁架床合在一起拼成的大通铺,但这个床位旁边的位子是空的。
流言和议论里,白慎华把那串大葡萄递给他,“我洗过了,你吃吧?你们辛苦了,真的。”
南寓并没有伸手,他转头继续看他楼下的树去了。白慎华也不尴尬,手直接转了一圈,拿给了身边的朋友。“来,大家分着吃。吃吧吃吧……”
“哎谢谢哥们。”其他男生都是好说话的,加上的确馋,马上就接过来分食了。
“我们历史系搞慰问。顺便来看看你,你是我室友嘛。这里条件苦,你们大家都忍耐忍耐。”白慎华开始拉拢身边的战友们,他们一个个紧闭牙关不说话,但看见白慎华这么明朗,也略有松动之嫌。
“哦,来看南寓的。”
“历史系的。”
能被放进来也是因为门卫还对白慎华记忆深刻,格外放行了。
白慎华问路,哨兵告诉他:“女生多的院系在北面,男生多的在南面。”
白慎华走向了北面,还没找到历史院,一个欢笑的声音就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