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浩从人群里挤进来:周玉红,我爸啥时候动你了?你说?
周玉红抹着眼泪:云浩,铁牛叔刚才……你问你哥。
云浩说:我谁也不问,我爸就不是那样子的人。我爸要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子,在我们走了之后,他早都另外娶了。村里好多人给他说老婆,他都不愿意。我爸怕我跟我哥受后妈的气。
我看看周玉红,周玉红正在掐自己的肚子,我仰天长叹,点点头。
人群里顿时炸了锅,人们开始骂起来。
有人说:这个铁牛真的不是人,咋能打自己儿媳妇的主意?
立马有人附和:就是,铁牛在咱们村十几年了,没见过他干啥丢人的事。
周玉红干嚎着:我一个新媳妇,能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你们看看我的衣服,就是叫他撕扯烂的。我妈不在了,他想女人想疯了,他不是人,是牲口……春岩,你说句话,你死人啊?你不管我我现在就去死,叫肚子里面的娃跟着我一起死。
所有人都看着我,他们想从我的嘴巴里得到答案。
我说:爱他的男人不会在乎那个。现在的社会,谁还管是不是黄花闺女。你再不要说啥丢人不丢人的了,再逼她去死,我就把你送到派出所,叫你坐牢。
男人愣住了。
月月望着我,满脸的感激。
男人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报案了,人就丢大了,月月以后咋嫁人?她是破鞋谁要?女娃的名声重要呀。
我有些无语。在山区里,这样子的事情很多,很多女孩子遭到强奸之后,往往选择的是沉默,怕名声不好。
我问:不报案你打算咋办?
跟着女人,走到了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那家很穷,有三孔窑洞。窑洞上有木质的窗户,窗户上是白色的纸糊着,白纸上是红色的窗花。
刚走进门,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拉着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从窑洞里走出来:你现在就去死,你死的远远的,看不见你我心不烦。
女孩子摸着眼泪,抽泣着。
女人一脸的惊慌:我们家月月被人糟蹋了。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呀。
我一愣:这种事找我没用,你们去-局报案吧。
女人抹了一下眼泪:月月他爹不叫去-局,说这种事传出去丢人。我也不识字,也不知道咋去告状。
我一阵的窃喜,因为我有机会了。
我站起来:我先去村里看看,晚上找你喝酒。
丁伟说:去吧,晚上早点来。
我问:饭店的生意咋样?
丁伟叹息着:啥生意也没有。刚过完年,大伙儿肚子里都有油水,谁还来我这里吃饭。
我问:嫂子干啥去了?
128、很快,2004年春节过去了,我又回到了陈家沟。
我回到陈家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丁伟。
我去的时候,丁伟正在小饭店的门口,袖着手,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初春的太阳,没有夏季的炙热,它像一个温柔的姑娘,用多情的温暖的手抚摸着大地。照在身上,暖意十足。
朝阳拿过铁牛的包袱:铁牛叔,这么大的风雪,你啥也别说了。过了十五,我把我大伯以前的那个院子给你收拾一下,你跟云浩先住着。我大伯在外地,估计不回来了,他家的院子一直荒着,钥匙在我们家。
铁牛直直的跪下去:朝阳……
朝阳拉起铁牛:铁牛叔,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在村口,碰见了朝阳。
朝阳问:铁牛叔,你这是……
云浩说:我们叫周玉红干出来了,去南庙。
铁牛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周玉红跑出厨房,跑出院子,在门口大声喊着:大家都来看呀,大家都来 评评理啊。
很快,从各个院子里不断地有人出来,包围了周玉红。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铁牛,大声哭起来。
铁牛推开我:春岩,回去吧,外面冷。
我问:铁牛叔,你现在跟云浩去哪里?
走到院门口,铁牛站住了,他望着院子里的一切,泪水奔涌而出。
我知道铁牛心里的难受,我也知道他对这个院子的感情。十几年了,这个院子里有他太多的不舍。
我说:铁牛叔,我……
铁牛说:那我走可以,能不能叫云浩留下来过个年,娃现在跟我出去,也没地方去。
云浩狠狠地盯着周玉红:爸,我不在家里过,你去哪,我跟着你去哪。我们就是冻死,也冻死在一起。
周玉红笑了:说的好,赶紧收拾东西滚。
周玉红抹着眼泪,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127、西北风呼呼的刮着,雪花 西北风中进行着最后的舞蹈,一声叹息,跌落在地上,层层堆积,把大地铺盖的一片惨白。
我跟周玉红站在西窑里面,看着铁牛收拾东西。
云浩气的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周玉红哭喊着:我在这个家里没办法活了,我跟你离婚,张春岩,我做你的老婆,我不想当他铁牛的小老婆。我走,我现在就回娘家。
云浩喊着:你走,你现在就走。你不跟我哥离婚,你就不是周玉红。
铁牛问:玉红,过年的东西我都买好了,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周玉红看看铁牛,笑了:我啥也不想吃。
铁牛说:你现在怀着娃,多吃点,对娃好。
铁牛从院子里走出来:云浩,别说了。
云浩说:爸,别人给你扣屎盆子我咋能看着不说。
铁牛说:云浩,你能说清。
有人说:就是想女人想疯了也不能拔灰吧?
也有人说:玉红可怜的,要是真的叫铁牛糟蹋了,这个娃就保不住了。
……
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有。
刚才的一切我是看见的,但是我不能说。我并不爱周玉红,甚至她的死活跟我都没关系,但是她拿着我们的孩子当筹码,我不等不有所顾忌。
有人问:春岩,玉红说的是不是真的?
129、正月十六的晚上,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家家户户要“跳火”。
男人望望月月:叫这个赔钱的货去死,死了干净。
我说:都啥社会了,你还这么封建的。这种事不算啥。
男人吃惊的看着我:一个黄花闺女叫人祸害了,不算啥?谁要?她咋嫁人。
女人跑上去:他爸,你这是把闺女往死路上逼呀。
男人看看我,叹息着:你把镇上的干部叫来干啥?还害怕别人不知道?你不嫌丢人?
我说:这种事不算啥丢人的,可以报案。
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我想了想说:要不我跟你去你们家转转,看看情况。
女人抹着眼泪,点点头。
一个婶子问:玉红,大过年的咋了?
周玉红抹着眼泪:我今天刚跟春岩回家,我想去去厨房给铁牛叔、云浩做点吃的,没想到铁牛叔就跟进来,撕扯我的衣服,我大声叫着。要不是春岩来了,他还…
又有一个婶子说:不会吧,玉红,你铁牛叔看着不像那样子的人。
我离开了丁伟的小饭店,走到了陈家沟村。此时,陈家沟村里的年味还没完全散去,家家户户门口的门框上,鲜红的对联,还有门头的红灯笼还在。几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在哪里玩着属于他们的游戏。
我正要进大队部,一个女人跑过来,拉住我:你是镇上的干部吧?
我点点头:是的,咋了?
丁伟说:去西安打工了。这个小饭店养不住人呀。
我笑了:嫂子走了娃咋办?
丁伟说:娃在我爸妈那里。
我叫了一声:丁伟哥,过年好。
丁伟张开微闭的双眼,看见我,笑了:是张-呀,过年好。来屋子里坐。
我跟丁伟走进了小饭店,丁伟给我倒了茶水。
云浩说:爸,你别难受,等我长大了,我给你在咱们村盖最好的房子。
朝阳扶着铁牛走了,云浩跟在后面。我本来想追上去,安顿一下,但是我看见了朝阳眼睛里的冷漠和嘲讽,我只能站在那里,任凭北风捶打。
我的身上很冷,我的心更冷。
朝阳瞪着我,我不敢看朝阳,扭过头。
朝阳说:铁牛叔,我妈跟我,我媳妇要去西安,跟我爸在西安过年。过了十五才回来,你不行先住在我们家里。
铁牛说:这…
铁牛说:我打算跟云浩去南庙。
我说:我送送你。
铁牛没说话,我们三个一路走着,出了村子。
铁牛抹抹眼泪:春岩,没事,好好跟玉红过日子。
我点点头。
铁牛哆嗦着,从棉袄里面拿出一个麒麟送子的长命锁:春岩,这是我给我孙子准备的长命锁,本来想等娃满月那天给娃,现在给你,你到时候给娃戴上。
我说:玉红,你这样子不怕村里人说闲话?
周玉红瞪着我:说啥闲话?他们说闲话也是说他铁牛老不正经的拔灰。
铁牛把自己的衣服包着,拿了一个包袱,踉跄着跟云浩出了门。外面,风雪更大了。铁牛跟云浩在风雪中哆嗦着,像两颗枯草。西北风吹起了铁牛头上的白发,那白发很刺眼。
当铁牛拿起一个破旧的铝壶的时候,周玉红扑过去,一把夺下来:这个不能拿,我给你说了,你带走你的衣服就行。
铁牛叔的脸上写满悲愤,他看看周玉红:玉红,现在是腊月二十六了,能不能叫我在家里过个年?
周玉红说:你想过年?好,你在家里过年,我跟春岩离婚。
铁牛扑过来,一个耳光打在了云浩的脸上:闭嘴,云浩,你咋能叫你哥跟你嫂子离婚。
云浩哭了:爸……
铁牛说:玉红,你的心思我明白,我走,我跟云浩走。
周玉红没有说话,转过身,解开自己几个扣子,又把自己的衣服撕了一个大口子,把自己的头发解开。披头散发的,像个女鬼。
铁牛向后退着,吃惊的问:玉红,你这是干啥?
周玉红一个巴掌打在了铁牛的脸上:你个老不要脸的,我大着肚子,你还想糟蹋我,你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