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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打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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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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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是云盟的人。

他下意识的拉了拉口罩,不动声色的继续钓鱼。

那群人的声音由远而近:

其实邵夏笙撒了谎,他的母亲并非因为赌博而死,而是身患绝症,被抛弃在了海岸对面,恐怕早就去世了。非要说的话,赌博不过是害她客死异乡的间接原因。

时辰还早,这会儿来垂钓的人并不多见,邵夏笙一直都是那些钓鱼人间来的最早,走的最晚的那个。他甩出钓竿,然后静静的看着水面轻微的波动,鱼一时半会不会上钩,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等待。

新的一天没有意义,但时间的转轮永远不会停止,他必须加快脚步,完成本应属于他人的使命了。

14亿黄金的赃款,是23年前探员们用性命换来的。本该被制裁的云盟没有倒台,他们对云城中的探员进行大清洗之后,又卷土重来了。将云城建设成了如今这个世界闻名的赌城。

隔着墙他都能听到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赌场中高昂的喧哗。

“我有个老朋友也是云城人,他有个漂亮的妻子留在龙国治病,和我这位老朋友失联了很多年。我回云城就是为了找他,不过看来,他应该是死了。”男人看着雕像,眼眸中呈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深情。

“我很后悔。前几年为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疏忽了对他妻子的照顾,忙完了去看的时候,他的妻子就撒手人寰了。”男人迟疑了一会,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没听到她的遗言……也没问到她的儿子究竟在哪里……”

“……”邵夏笙没有回应他。对邵夏笙而言,这不过是过客能在茶闲饭后随口讲述的过往,对他人而言不重要,对他自己更无意义。所以他没有回话。

庆典正在举行。前往云门广场的方向,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或是举着收音机、或是拿着新型的终端,无一不是在为其中播放的内容欣喜若狂。

两人穿行在其中,汇入人流的同时却显得格格不入。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心底的喜悦,只有他们两人面无表情。如同雕塑般穿行而过,不为任何庆祝的活动、叫卖的摊贩、吸引视线的高谈阔论而驻足。

“总觉得。”男人污浊的黑眼睛看着他的后背,略显驼背的身形在晚风中倾斜,在他背后形成了一道比他自己的影子更像影子的剪影。男人接着道:“……该对你说声抱歉。”

“?”邵夏笙微微回首,用余光看向他,似是在等一句解释。

他却转移了话题:“你知道云门广场在哪里吗?”

甚至觉得拉开窗帘迎接新一天的动作都稍显多余。

邵夏笙维持着刚醒来的姿势,对着天花板发呆了几分钟,然后慢慢拖动沉重的身体,来到梳洗台前。他用清水对着脸上冲了冲,看向镜子,乌黑的眼圈,满脸的疲惫没有丝毫消除的迹象。

胡子已经很久没刮了,但这样会更好一点。邵夏笙对着镜子偏转自己的脑袋,每一个角度下的脸部线条都像极了邵华。在邵夏笙17岁的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和邵华有多像,小时候还被调侃过自己是不是邵华亲生的。但到步入30岁以后,这一趋势便如倾泄的洪流般再也无法阻止。

他别无他法,只得老实的答道:“是。”

“在云城多少年了?”

“忘记了。”

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朝他迎面走来,眼神从漫无边际的大海,转向了岸边的邵夏笙。

那人是今天拥簇在轮椅老人身边的西装男人之一。

“钓到什么了?”男人状似好奇的问道。

庆祝罪恶在城市的洪流中变为永不止歇的漩涡。

庆祝正义终究被资本的手掌扼杀在无底的深海。

庆祝和平在血腥的硝烟中被视若珍宝捧上神坛。

“……云城已正式与龙国恢复联系,原行政单位将改组为政府……”

原行政单位……也就是云盟。

一个利用赌博发家的犯罪组织……改组成了……政府?

他的语气写着妥协。

“早这样不就完了?”不知是谁嗤笑一声。西装人一方忍着一股怒气和怨气,在邹先生的安抚之下才没有贸然冲上前理论。

这份慎重是对的。

这一天,邵夏笙梦见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赌城,没有云盟,没有无秩序的自由,没有规则被践踏。虽然个别的暴力与混乱依然存在,有意识生物的个体之恶永远无法消除,法制虽然时常被抓住漏洞但每一年都在修补完善……虽然这个世界也不那么完美,但比起现在,要好多了。

好多了。

“……邹先生是明事理的人,我云盟愿意开诚布公的合作,也希望大家能公平、和谐的交流日后的安排。”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者微微一笑,对着几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人说道。邵夏笙目光一凝,他瞬间认出来这老者便是云盟的高层、亦是邵华死去的那场赌局的观众之一——孔原!

黑色西装的人中间有一名坐着轮椅的老者,自然便是孔原口中的邹先生。听到孔原的口中冒出“公平”、“和谐”等词汇,西装人一方皆露出了不忿的表情,但由于中间有邹先生镇场,他们都不敢发作。

那群人很快便从邵夏笙身后经过,中间的邹先生似是轻叹一声,颓然念道:“终是如此。”

但是自从那次大清洗后,所有的探员活动……几乎都销声匿迹。他明明早就做好了交付一切的准备,但是他要等的命运却迟迟没有到来。哪怕是噩耗也好——他所等待的消息,却如隐没于深潭中的黑藻般不见踪影。

“或许是时候……该放弃了……”他对自己说。

但是此时浮漂动了。他下意识的做出收杆的动作,果真拉上来了一条7厘米左右的雀鲷,他早已在铁桶中放了水,于是把鱼从钩上拆下来,扔进桶里。他正欲再次甩杆入水,忽然听到一阵嘈杂,转眼看去,沿岸另一头有一群人正慢慢走过来。

再次确定自己的口罩有没有戴好,邵夏笙拎起钓鱼用的工具包出发前往海岸边。这里离那片广阔的大地明明这么近,他只能遥遥望着碧海蓝天的尽头,仿佛这样就能离对面更近一些。微腥的海风仿佛在嘲笑他,明明连陆地的轮廓都看不到。

坐到自己常待的位置,邵夏笙从包里拿出钓鱼用具开始组装,云盟的走狗城管一如既往的在进行巡视,邵夏笙这幅老面孔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只知道是个喜欢钓鱼的赌客,从没有跟云门广场上的雕像联系在一起。倒是由于常到岸边来,被云盟的人怀疑跟探员有勾结,跟踪了数年无果之后便排除了嫌疑。

邵夏笙自然是知道云盟怀疑过他,他没有表现出害怕逃避的心态,而是一如既往的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出门,钓鱼,商会,回家。也有城管问过他为什么从不去赌场,他只答:“我的父母都是因赌博而死,我就不去挥霍这条贱命了。”至此,他们便不再多问。

他现在就连出门都要戴着口罩。毕竟只要一摘下口罩,人们就会发现邵夏笙跟云门广场上作为纪念立的赌神雕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算长了胡子,多了一层遮掩也完全无法掩盖跟邵华相似的轮廓。

他没想过自己会与邵华如此相像。他憎恨这个嗜赌如命的男人如一条落水的狗般死在赌桌上,恨他抛妻弃子,让他的儿子在云城中如一条下水道的老鼠般苟活至今,甚至连自己的面容都无法暴露。

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隐姓埋名、不择手段的生存至今,但是命运没有给他答案,他自己给出的答案和命运一样,皆为无。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广场很快就到了,有人正举着相机对赌神的雕像拍照。邵夏笙在稍远的距离停下,对男人道:“到了。”

“谢谢。”

男人抬头看着雕像,并没有要上前一步的意思。邵夏笙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离开,男人率先开了口,自言自语般讲起了故事。

“知道……”

“能不能……”男人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已经猜到了后半句的邵夏笙别无他法,认命的做了人型导航。

男人轻笑了一声,却不是嘲笑,只是染上了类似黄昏末时的伤感。

“那可真够久的。”

“……”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说话,邵夏笙有些紧张的撇开视线,低声答道:“雀鲷。”

“哦——这鱼还不错啊。”男人拉长了声线,邵夏笙觉得,对方可能根本就不识热带鱼种,只是下意识的迎合他。

他偏移了路线,打算从小路回家,男人跟在他背后接着问:“你是本地人吗?”

他不知所措的看着鱼竿。

连日复一日的等待,都失去了意义。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大地上,黯色的草地仿佛下一秒又会有一朵花枯萎。楼宇的影子越拉越长,直至把邵夏笙全身都覆盖而去。光线被隔绝在暗影边缘,与他不过咫尺之距。

邵夏笙对着收音机发愣,浮漂已被扯动了老半天也丝毫未察。直到最后,他麻木的收杆,才发现钩上的饵食也被吞噬殆尽。

远处响起了齐升烟火的震响。

收音机中主持人介绍的东南亚请来的乐团,开始依照安排演奏起欢乐颂。每一个频率,每一个音响的孔洞,皆充斥着音符的洗礼,普天同庆和平与安宁的到来。

连邵夏笙都注意到,后头包围着的云盟下属,隐藏在身侧的是明晃晃的枪口。他们的言行不能不慎。

他们很快从岸边离开。

邵夏笙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一条鱼,百无聊赖的打开了收音机。云城能接收到的频道并不多,大多都被云盟屏蔽了。而从中传出来的第一条消息便是重磅消息——

但终究是梦而已。

邵夏笙睁开眼睛,从遥远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脱离,回到了绝望的囹圄。

云城早上的阳光永远都是这么灿烂,可是无论阳光再如何耀眼,也无法照亮这座城市人们的心灵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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