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着抢着就抱到一起,然后我吻了他。
那是那几天里,我们第一次接吻。
吻就是表达爱意,表达我爱他、不能失去他。也许在他看来,这还代表着我的原谅。
我摇摇头。
“我只想和你呆在一起。”
“好宝,我也是。”
我本来就懒兮兮的,这一下又不愿离开床了。蒋鹤声也不许我离开,连上厕所都要抱着我去,还非要给我换卫生巾,真像养孩子那样无微不至。我流了点血,他紧张地给医生打电话,得知是正常的情况后才放心下来。
我常常是昏睡醒来时,发现屋子里又多了许多东西,而他总在我一眼看得见的地方,像是从没有离开过。补品成堆的买,吃完这个喝那个。房间里暖气充足,他还让我穿着长袖长裤,带着毛线帽,被子也换成了更加厚实保暖的。
每当我想把他从消沉的情绪中拉扯出来时,他总是对我笑,装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怕我无聊,更怕我走不出去,就求我带着他打游戏。
我不清醒的时候,总以为这全部都是梦而已。我没有爱上蒋鹤声,他也没有爱上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医院,b超单,白大褂,手术刀。等我梦魇醒了,我还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蒋鹤声会迎着阳光推门进来,说:“妹,快起来,要赶不上车了。”
蒋鹤声和蒋襄拎着行李,姥姥和舒安挽在一起,我们一起坐上去北京的飞机,在天安门前拍下一张全家福。
只可惜难有永恒的幸福,选择了一头,就要舍弃另一头。
我赌气道:“再来就把他塞进马桶里。”
蒋鹤声忍笑:“嗯,好。”
“好,我弄得甜甜的。”
蒋襄像尊风化的雕像,被我和蒋鹤声无视,静静地杵在那儿。我走进卧房,过了会儿,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
“叫他来干嘛啊?好讨厌。”
他拧着眉,“没事就先回去吧,我要给寒寒做燕窝了。”
蒋襄无措地站起来,老态龙钟的样子也并不令我产生同情,他年轻时不顾家庭,老了想依靠儿女,哪有这种美事。
他和舒安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我说:“寒寒,真对不起,爸爸、爸爸也不是故意的……”
蒋鹤声都没抬头,自顾地拆燕窝:“你该跟寒寒道歉。”
蒋襄顿了一下,显然是不想采纳他的建议。我别过头,不想看蒋襄。
舒安握住我的手,诚恳道:“妹妹,当时我们也是觉得,你平时就不爱回家,跟哥哥住在这边,就更不能经常看到你了,所以才说希望你还是回家住。当然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还是尊重你的想法。”
我看见他们的时候吓了一跳,舒安手里拎着一盒燕窝,还有土鸡蛋什么的,我差点以为他们知道我流产了,一下子紧张起来。蒋鹤声拍了拍我的背安抚我,把东西都接过来。
蒋襄是有些局促的,缩头缩脑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安地坐在沙发上。舒安说:“妹妹,你那天晕倒了,还好吗?哥哥说你是来月经的时候比较虚弱,我就把家里的燕窝都拿来了,虽然你不爱喝,但为了身体还是多少喝一点。”
我对蒋襄不满,但对妈妈还是可怜的,她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我把她拉到一边坐下,不得不应付着:“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蒋鹤声给我梳头发,扎了个低马尾。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在想象他有了女儿的样子,他也会如此温柔地给女儿梳头。
我难受得心脏要爆开,泪流满面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蒋鹤声。”
“别胡说。”他从后面抱住我,轻轻吻我的脸颊,“别胡说。”
他那人……我以前从没发现他那么容易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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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的时候,舒安和蒋襄来了。
他在客厅里安了个秋千,没事就抱我上去玩。他说小时候放假带我去广场,那里的秋千总有小朋友占着,我在旁边等到天黑也玩不上。
“这会可以玩个够了,没人和你抢。”
“那可不行,没人抢多没意思啊。”我说,“你跟我抢……但是不要抢过我。”
我们俩处在一种互相担心又不得不强装笑脸给对方看的诡异气氛中,明明都没心情娱乐,还要硬凑在一起。蒋鹤声没什么打游戏的天赋,一直被队友喷,他懊恼地躺在我腿上,内疚道:“啊,我好笨是不是?”
“没有。”我微微笑着,去摸他枯瘦的脸颊,心里针扎一样疼。
他幽暗的眼睛强眨出些光芒,拉着我的手,放在心口处,问我:“想出去玩吗?”
又或者是先被一头舍弃了,才被迫选择了另一头。
蒋鹤声连日来眼睛里都布满血丝,他没有多少睡眠,抽烟抽得指间都发黄了。我不忍心看他这样,那个意气风发的蒋鹤声,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颓废,魂不守舍。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做了手术之后,小肚子上那圈肉就消失了。蒋鹤声也没好到哪里去,几日内消瘦下来,下巴的轮廓比以前更清晰惹眼。
蒋鹤声说:“他给我打电话,答应来给你道歉的。”
“有什么用?”我不太高兴地嘟着嘴,“一文不值了。”
“好,再也不叫他来了。”他抱住我。
我听见他自称父亲就怒从心起,没叫他滚已经算是收敛了。
不知道他为了什么道歉,前几天?或者更久之前的事情?不重要,我不在意。
我对蒋鹤声说:“别把燕窝弄得太腥,不然我就倒进马桶里。”
“好啊,那谢谢了。”我语气生硬地说。
“没关系的,”舒安松了口气,天真地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嘛,都要开开心心的,对吧?”
蒋鹤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踢了一下箱子,“梆”地一声,给蒋襄吓了一跳。
蒋襄小心翼翼地看蒋鹤声的脸色,见他还在客气地给自己倒茶,便放松了许多,搓了搓手说:“这房子小了点,不过你俩住也够用了。”
他没话找话,蒋鹤声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蒋襄讨了个没趣,沉默了半天,又说:“鹤声啊,上次是我不对了,但我也是关心你啊,你别往心里去,好吗?”
“是我对不起,寒寒,是我光顾着追名逐利,没有关注你。”他的眼泪灼热,把我的皮肤烫出个洞,他忽而失控,哽咽地啜泣:“怎么……怎么会这样……”
今日阴雨连绵,黑云压城,细小的雨滴打在车玻璃上,很快又被雨刷抹下去。我头脑昏沉,被蒋鹤声抱下车,又抱上车。
我不敢面对这一切,冰冷的白色,反光的器具,刺眼的手术灯,还有蒋鹤声凝重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