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稚刚调出光屏准备登记的手悬在空中:“你真的只有十八岁?”
不是,鹰队培养的都是什么怪物?
彼时年轻的唐稚尚且不知道她和怪物的缘分远远没有结束。后来眼前这个人,这个她第一眼见到时曾在心中夸奖过他容颜的人,成了唐稚的催命符。
唐稚看了一眼图像,又看了一眼严觉,身子一僵,之前想好的安慰的话堵在了胸口,一时思绪万千。
现在的年轻人……不是一般的猛啊。
“我给你测一下精神力可以吗?”唐稚问。
他有一头漂亮的黑发。唐稚几乎没有见过天生黑发的人,起码没有在现实中见到过,只在屏幕上见过某位黑发的明星,还感慨过黑发的人真是稀少。
严觉早就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只是等她走得更近些,走到他身前才抬头。他的眼睫抬起,一双乌润的眼睛看向她。
居然连眼睛也是纯黑色。唐稚怔了怔。他家里应该是有很纯正的东方血统,而且他本人也生得惹眼,眉骨稍微突出,眼睫又密又长,越发衬得眼深和鼻梁挺直。双黑的眸发更显出气质的独特。看到他的样子,想到他可能有的烦恼,唐稚简直母爱大发,柔声问他有什么问题。
于是时洛温反客为主向宿舍楼走去。严觉跟着她身后不紧不慢地上来。
如果说时洛温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他,问问他怎么样了,那么刚才在楼下那一番对峙让她彻底改变了主意。
她今天一定要上严觉。
时洛温还是无法进入教官宿舍,她急迫的心情无法传达给教官宿舍的大门。她也不知道严觉是否在宿舍里。没有严觉联系方式的时洛温只能在外面傻等。
像上次一样,她没等多久严觉就从宿舍下来了。这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也许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呢?只要她去想这过分的巧合就会发现问题,但是她现在心思不在这里。
她见到了严觉。严觉看起来好多了,站在门后,也不准备给她开门,只是凝视着她。时洛温也望着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时洛温又愣住了。她看着萧婧打开药瓶,跟她说这药的味道还挺好闻的,有种草药的香气,然后用手指蘸上一块药抹在伤疤上。
她忽地有些后悔。
严觉背后的伤疤浮现在她眼前,还有那天他急匆匆离开的身影,他被自己弄伤的下体,床单上的血和精液,严觉疲惫的双眼,为自己拭去眼泪冰冷的手指……
唐稚在医务室值班,鹰队也就是所谓的精英队,是军方最重视的队伍,除了前线,医疗资源都往这里优先。像唐稚这样帝国医科院培养出来的军医是在鹰队换着值班的。
鹰队的训练很严苛,相互之间的比试也都会尽全力,由于成员多是alpha,下手比较重,平日里有断几根骨头的,身上开几个洞的来医务室治疗都不足为奇。而他们这些医生要保证这些帝国精心培养的雄鹰能够最大程度的恢复,不留下后遗症。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被某支鹰队的小伙子们送来的这个青年是因为精神力失控才过来检查的。由于是负责他们身体健康的医生,她可以查阅他们的年龄和一些基本的身体情况。唐稚看了一眼对方的资料。
他突然到来学校,学校高层对他谨慎的态度,他的年纪与其他教官的差别,一切都表明他身份特殊,他和军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仅是在职军人,而且身份很高。
高到让军部出面敲打过学校方面的负责人。时洛温想起自己和严觉谈恋爱被叫到校领导办公室时,学校高层为难的样子,自己承担责任后他们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们害怕严觉?
“时,你真好,这种药都给我用。军部的药可比一些药铺里卖的效果好多了。”她记得时洛温的父亲是将军,以为这药是她家里给她的。时洛温并没有说话,反而皱起了眉。
这药是乔岚给她的。乔岚一个军校教官,能够弄到军部内的药吗?而且就算她有军部内的关系,为什么要把这药给自己?军部内的特效药,自然不会随便让其他人弄到。
除非是一个在职的军人,并且受了伤需要这些药。虽然大多数军人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痕,但是如果疤痕很多很显眼,伤得很严重呢?军部的医生在开药的时候也应该会开祛疤的药吧?
“好像有,我找找。”那时她随手就丢进抽屉里了,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时洛温把未拆封的药膏找出来,扔给了萧婧,还不忘奚落她一句“娇气”。
萧婧打量了一下手里的小瓶子,以行家的眼光说道:“这不是药店里售的祛疤药啊。”
“怎么,你还挑上了?”时洛温朝她伸手,做势要把药膏拿回来,“不要就还给我,我扔了。”
严觉揉了揉太阳穴:“我会休息的。”他回去后马上请假休息。
教室里担忧的女孩儿们见严觉离开了,纷纷猜测严觉怎么了。时洛温听了几句她们的谈论,觉得她们实在八卦,干脆闭上眼睛休息。等其他教官注意到她们教室里的情况后教室里才恢复正常的秩序。之后的课还是照常进行,严觉的课也有了其他教官来代。
到底是什么紧急的情况才会让严觉连声招呼都不打,没有请假就离开?时洛温不禁想。刚接触精神力不久的女孩儿自然不清楚那是精神力失控的表现,但是隐隐感觉到严觉的状况可能是因自己而起。
时洛温这才确定自己感到严觉疲惫并不是错觉,她低下头盯着桌面,仔细听着严觉的动静。严觉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按住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努力调整着饱胀的精神。
在大约十几分钟后,严觉让她们抬头。不过他没有继续上课,他没有再在教室里多停留一秒钟,迅速地离开了教室。
在他让学生低下头的那段时间里,不只是学生们感到慌乱,严觉也很紧张。他的精神力带有极强的穿透性,曾经在战场上穿透了能够抵御精神力的飞舰玻璃。如果真的在教室里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严觉,你没事吧。”
精英队的队员围在青年身边。在他们中间的严觉用手掌捂住脸,脸色变得很难看,身体佝偻着。江子烬在他低头前看到了指缝中露出来的金色——从严觉眼睛里散发出来的颜色。
他还没叫住那些试图更加靠近的队员,耳边轰隆一声,脚下的地面猛地震动起来,裂开一条巨大的缝。
严觉以为自己还能再坚持两天,不过他的精神力早就不是十八岁的水平了。猝不及防地失控在他最不希望的地方——课堂上。教室里坐满了他的学生。在他面前,这些孩子们几乎称得上手无缚鸡之力。
那一瞬间太过急促,在意识到自己濒临失控后严觉立刻低头用手遮住了上半脸,用力压迫着精神力不泄露出来。而教室里的学生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对,想要上前关心,被严觉呵止。
“别动!不要看着我,不要说话,把头低下去!别动!很快就好!”多余的一点信息都极可能将他压垮,让精神力排天倒海地溢出。他知道这是极限了。
“好,”严觉干脆地回答,“不过仪器坏了请向鹰队的财务部报销。”
于是医务室里那台小型的测精神力的装置应声而炸。
严觉说:“不好意思。”
“我的精神力失控了,掀了五十米的地板,”严觉平淡地陈述道,然后问她,“能治好吗?”
唐稚:“?”
“我能看看你破坏的地方吗?”唐稚犹疑地问。随即,严觉给她调出一张图像。
那是个十八岁的小家伙。
唐稚笑了笑,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什么精神力的烦恼,就算是鹰队的天才们,精神力也不至于失控。可能是对方的心态不好,胡思乱想太多,毕竟精英队里竞争压力的确很大。
她走进诊察室,斟酌着说些什么话开导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只是当她看到那个坐在病床上的青年的样子时,心里不禁有些惊艳。
两人进入严觉的房间,时洛温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粗暴地直接动手,她找了把椅子坐下,先问起了严觉的伤。其实也不是一定要上严觉,要是他没好就算了。
严觉的表情非常奇怪。很轻松,甚至有一些慵懒,像是刚睡醒般,整个人都是柔和的。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像是在问“哟,这是谁家的小坏蛋?”。
时洛温看到他,从一开始的惊喜变得冷漠起来,开始在心里问自己不好好待在宿舍里干嘛来这里吹风。他不挺好吗?人模人样的,又没缺胳膊少腿。
看着时洛温一点点变得气愤的脸,严觉终于打开了门。时洛温慢慢走进来,在严觉面前站定,但是严觉好像没想接着转身上楼。
是自己吗?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折腾他才在课堂上出事的吗?
“诶,你去哪儿啊?”萧婧看到时洛温要往外走,叫住她。时洛温没有答话,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见他,现在就要去,要确认他那天到底怎么了,他身上的伤怎么样?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她现在也不想知道了。
去见他就好了,看到他就好了。不管是因为什么。不需要理由。
亦或是害怕他身后的军方。
不管怎么说,这瓶药的来历是确定了。是严觉给乔岚的,乔岚又送给了自己。无缘无故,严觉送药给乔岚做什么?而且乔岚也没必要把这药给自己。她和乔岚之间并不算熟。所以只能是严觉托乔岚送给自己的。
严觉给自己的?
这样的人,时洛温直接能叫出名字了。
严觉。
时洛温见过他背上的伤痕。简直夸张的疤痕。她很难想象什么能让他的后背伤成那样。
“别啊,”萧婧连忙离她远些,“我就是觉得不是俗物。像是什么内部发行的药。”她的手在药瓶上摸索着。瓶子上除了药品名没有什么字,倒像个三无产品。
萧婧把药瓶反过来,看到瓶底有个标志,用手摸了摸那个凸起,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哎呀,果然,这是军部的标记,这是军部内的药。”她感动地望着时洛温。
后面的两天严觉也没有来上课。其他的教官告知严觉请了三天假,很快就会回来。时洛温因为心里那点猜测总忍不住想问问他怎么了,却又显得自己很想他似的。想给他发条信息,结果发现自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左右他不久就会回来,时洛温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了。之前那个伤了腿的室友,这两天腿上的绷带拆了,不过伤口留了一道深长的疤。
室友萧婧见她回来便随口问:“时,你有没有祛疤的药啊?”想想时洛温的性格,也不像是个能耐得住性子涂祛疤药的,她也没抱太大希望。时洛温本来想直接回没有,但是突然想到自己被抽鞭子的时候乔岚好像送了她一瓶药。
严觉毫不犹豫地离开学校,直接去了唐稚的小诊所。
唐稚并不惊讶严觉的到来,她之前便觉察到他的疲惫。就算严觉说他的精神力又增强了许多,唐稚也波澜不惊,不过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句“怪物”。
“你应该注意休息。”唐稚道。除了花时间休息和整理信息之外,快速缓解的方法就是借助医疗器械和一些能平复精神力的药了。严觉是为这个来的。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路上突然失控,他需要立刻抑制太过狂躁的精神。
不过那不是地震。大家的目光顺着裂口的源头看去——从严觉脚尖往前蔓延五十多米,地面高高拱起,底下的泥土翻了出来。裂口有一个成年男子的腰宽,半身长。
不只是精英队的成员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听到震动后慢慢直起身的严觉注视着这道裂口也露出了茫然的神情。毫无意义,这是刚才那瞬间释放出来的精神力造成的。
沐均眼睛瞪得铜铃大,在众人的沉默中后怕地开口:“我但凡动作再快一点就被你给轰了啊严觉。”没有人应他,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复杂。